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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慕容垂看著戰場上的態勢,既痛心又憤怒。本來已經接近成功了,突然出現的裝備上的漏洞,被對方抓住了這個漏洞。現在,那些藤甲盾牌不但不是保護兵士的裝備,反而成了讓他們送命的枷鎖。對方甚至無需動用厲害的手段,隻需以火攻應對進攻,便可讓己方兵馬損失慘重。
在快速的清點了兵士們身上的藤甲之後,慕容垂做出了艱難的決定:暫緩進攻。
因為清點的結果發現,沒有做防火處置的藤甲盾牌數量超過了一半。也就是說,一旦繼續進攻,自己隻能用半數的兵馬攻城,方可保證不受火攻所擾。而這樣一來,自己還有什麼優勢兵力可言?
那些穿著沒有防火處置的甲胄的兵馬也不可能毫無防護的進攻。若為了防止對方火攻而將藤甲盾牌全部卸下,那豈非等於是主動去送死。對方的打擊力道強勁,火器凶狠。沒有防護的進攻跟光著身子赤手空拳的去作戰有什麼兩樣?
裝備的問題倒是可以解決,但需要時間。眼下必須急命後勤兵馬調運普通盔甲前來進行更換,這需要起碼十日時間。在此之前,隻能停止攻城。
“傳令。停止攻城,全軍後撤,固守大營。”慕容垂沉聲道。
“父皇,不可啊。此番停止進攻,前功儘棄啊。他們死傷甚多,不如猛攻,不計代價,必能攻克。”慕容寶忙道。
慕容垂冷聲道:“藤甲已破,不可再攻,需要更換盔甲方可。不計代價?虧你說得出口。若折損大量兵馬,必為宵小所乘。我大燕強敵環伺,朕豈能意氣用事。”
慕容寶道:“可是……”
“無需多言,道佑,你即刻回鄴城,親自坐鎮,調撥押運盔甲前來更換兵士的藤甲。對了,你還需去一趟渤海郡,將丁零族的頭領以及所有參與製造假劣藤甲的人全部斬首,以儆效尤。”慕容垂喝道。
慕容寶叫道:“父皇,這一來一回,耽擱的時間可太久了。怕是來不及的。”
慕容垂喝道:“速去,不得多言。”
慕容寶歎息連聲。心中想:你若早聽我言,昨日便能殺了李徽。偏偏你非要講什麼道義,不肯做這樣的事。現在可好,吃了敗仗,又當如何?連我都知道,這個世道以成敗論英雄的道理。你真是老糊塗了,還抱著你那一套不放,以至於眼前之敗,真是咎由自取啊。
雖然如此,慕容寶卻也不敢多爭辯,隻得帶著人迅速前往鄴城。
數以乾計的燕軍士兵被活活燒死,他們身上的藤甲曾經是保護他們的屏障,如今卻成了燒死他們的罪魁禍首。
聽到撤退的鳴金聲,已經肝膽俱裂的燕軍兵馬如潮水一般退去。其實他們早已經失去了鬥誌,之前的大爆炸已經讓他們驚恐萬分,更何況目睹了無數兵士被活活燒死的慘狀,退兵命令一下,一個個如喪家之犬一般逃離戰場。
暮色時分,三麵進攻的燕軍全部撤離,隻留下一片狼藉硝煙未散的戰場。慕容垂下令兵馬退後五裡,整頓固守。經曆了失敗之後的燕軍大營士氣一片低落,人人垂頭喪氣如喪考妣。慕容垂命兵馬立刻高築寨牆,加強警戒,進行休整。
臨沂城衙署中,燈火通明。短暫的休息之後,李徽便召集眾將至此召開會議,商議下一步的計劃。
衙署之中氣氛沉悶。雖然敵人退去,但眾人臉上並無欣喜之意。今日之戰,東府軍損失不小,傷亡高達五乾餘,是東府軍出征以來最大的一次傷亡。
而且,今日的守城戰鬥也暴露了許多問題。擁有強大火器的東府軍一度被對方占據上風,甚至有破城的危險。而隨後的扭轉局勢其實是帶著運氣的成分的。若不是對方有相當數量的藤甲藤盾沒有防火的能力,情況恐怕會變得更為糟糕。抓住了對方裝備的弱點,這才勉強扭轉了局麵,這固然令人慶幸,但卻也是給東府軍上下的一個警醒。
“諸位,今日之戰提醒我們,火器並非萬能的啊。敵人也有應對之策。今日是藤甲,明日不知是何種防護手段。在我們的火器精進強大之前,完全依靠火器是愚蠢的行為。幸而平素我東府軍沒有放棄基本作戰技能的訓練,否則,後果不堪設想。我此刻猶心有餘悸,後怕不已。當然,責任不在諸位,責任在我。是我過於依賴火器的威力,強調大力發展火器,以為可以所向披靡。這是我的錯,是我沒有意識到現階段咱們得火器隻是輔助之用,將它們提高到了太高的高度,有些本未倒置之嫌。就像今日這般,戰前信心滿滿,以為火器足可禦敵,一旦火器不能阻敵,便陷入了慌亂之中,無法調整過來。這便是平素重火器,將火器視為萬能的後遺症。我為此向諸位道歉。此戰皆我之過也,”
李徽一上來便向將領們做了檢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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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軍中火器發展和常規軍力的發展一直有一些爭論,意見並不完全統一。火器的威力沒有人否認,但李徽大力發展火器,縮編普通兵馬的比例的做法是受到了質疑的。
周澈便曾說過,火器固然要發展,但是不能太過倚重火器。火器耗費財力太甚,負擔太重。且現階段的火器射程威力也有限,可輔助用之,不可作為主力。馬步軍種還是主流,關鍵時候還是人靠得住。必須要強化兵馬的訓練和基本作戰技能,而不能將寶押在火器上。
周澈的看法也得到了一些人的支持。確實,東府軍近些年來在火器上投入太多了。這在一定程度上製約了其他兵種的發展。那當然是因為李徽的緣故。
李徽一直認為,火器代表未來的方向,沒有理由不大力發展。在軍中火器兵種的比例要提高,便是提高戰鬥力。他倒也並不否認需要提高基本的士兵作戰素質,不能因為有了火器而荒廢訓練和技能。但是,正是因為這種指導思想,導致了東府軍中重火器輕冷兵器的風氣的形成。
一個簡單的例子便是,東府軍兵士以能夠配備火器為榮耀,產生了一些不必要的兵種上的優越感。有了火器之後,火器兵種也確實對基本作戰技能的訓練有了一定的衝擊。軍中標兵的評比中的規則也發生了相應的變化。之前是身體素質和戰場搏殺技能的比拚,如今多了火器的精準射擊和裝彈速度等新的標準,這可比練成武技殺敵要簡單的多了。
雖則這些事情並沒有嚴重到影響整體戰鬥力的程度,但一些潛移默化之處的改變還是在東府軍中產生了影響。
在數次戰鬥之中,火器展現了強大的威力,所向披靡。這多少壓製了這些爭論。而全軍上下對於火器的依賴和自信也到了頂峰。不光李徽認為火器可以包打一切,甚至兵士們也對火器有著極高的盲目信任。
今日戰場之上,當發現火器並不能阻擋敵人的時候,產生了慌亂情緒和措手不及的情形,導致了戰鬥混亂,差點失守。
這不是火器的問題,而是人的問題。李徽的態度起到了決定性的作用。所以,李徽醒悟到這一點之後,說責任在他,倒也不是自謙之語。
李徽意識到了,起碼在火器火藥的製作改進工藝精進之前,絕不能過於依賴火器。如果說火器火藥有一天已經強大到不會連幾層藤甲都能抵擋的地步的話,那麼便是火器真正的時代來臨了。眼下這個過渡時期,自己過於激進,人為拔高火器的高度,那會適得其反。
“主公勿要這麼說。此次其實非火器不能建功,而是對方早有準備。要說失誤,那是策略上的失誤。我東府軍火器天下聞名,彆人對我們進行鑽研防範也是情理之中。彆說慕容垂了,今後遭遇其他兵馬,也要考慮到這一點。這一次,也算是給我們提了個醒。這倒不是主公之過。火器之威,人所共知。今日若非火器凶猛,未必能夠頂得住。”朱超石沉聲道。
“是啊是啊,這不是主公的錯。槍打出頭鳥,不知多少人忌憚我東府軍火器的威力,想辦法應對呢。這不足為奇。”鄭子龍也道。
眾將紛紛點頭。其實今日要說失誤,其實也沒有什麼失誤。隻是被針對了之後,發生了一些混亂,將士們措手不及罷了。
李徽點頭道:“這個問題回頭我們再詳細討論,這件事值得我好好的反思。眼下我想要和諸位商議的是下一步的動作。燕軍雖然敗退,但依舊屯兵城下。我想,慕容垂是絕對不肯善罷甘休的。他們休整之後,必然還要來攻。我想聽聽你們的看法。”
眾將嗡嗡議論了一番。朱超石上前拱手道:“主公,未將認為,燕軍必然是因為盔甲的問題不得不退,他們必要更換甲胄,以免遭受火攻。眼下燕軍暫不能進攻,因為沒有更換甲胄之前攻城,無異於自尋死路。但是若給他們時間調換盔甲成功,他們一定會卷士重來。眼下這個時機很難得,趁著他們新敗,且盔甲尚未更換,我們當主動進攻,給他們致命的打擊,絕不能讓他們緩過氣來。再敗一場,燕軍士氣必然崩潰,可定大局。”
眾將一聽,紛紛搖頭。
“主公,超石之言固然有理,但是,主動進攻,是否過於冒險。敵眾我寡,守城為最為妥當的做法。若出城進攻,恐是不明智的做法。”朱齡石開口道。
朱齡石的話也是眾人心中所想。放棄城池之固,主動出城進攻,也許不是什麼明智的選擇。有違兵法之道。恐怕對方巴不得己方這麼做。
“兄長所言雖然有理,但要視情形而定。我軍今日雖有重大傷亡,但和燕軍比較,尚可接受。燕軍今日一戰死傷逾萬,又被發現盔甲的弱點,必然一時無措。此刻進攻,對方必然無力應對。況且,對方篤定我軍不敢出擊,故無此慮。我們反其道而行之,恰恰會打亂對方的計劃。反而令他們難以應對。倘若諸位都以為此舉甚為冒險的話,我願領軍五乾,突襲敵營。主公和諸位可觀其效而決之。”朱超石沉聲道。
朱齡石喝道:“超石,休要意氣用事,這是商議大事,可不是好勇鬥氣的時候。”
朱超石道:“兄長,我不是好勇鬥狠意氣用事,我是真的認為要主動出擊啊。兄長不要想歪了。我何曾有過衝動行事的時候?”
兄弟二人爭執了起來。這兩兄弟在軍中一向以善戰多思聞名,是東府軍中難得的將才。兩人沉靜少言,今日這番爭吵,倒是少見。這也反應了眼下東府軍將領們的心態,今日之戰後,都有些沉不住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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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位將軍莫要爭吵。我想,還是聽聽主公的意見吧。我是覺得,二位的話都有道理,也分辨不出該怎麼辦。主公,你說我們該怎麼辦?”鄭子龍沉聲道。
朱家兄弟停止爭執看向李徽。眾人的目光也都看向李徽。他們很想知道李徽心裡是怎麼想的。
李徽起身緩緩踱步,半晌開口道:“諸位,眼下的局勢,看似於我有利,實則僵持不下,難以破局。北海郡和彭城之敵虎視眈眈,慕容垂雖敗不退,燕國兵馬實力依舊遠在我之上。一旦任何一路有所閃失,便會牽一發而動全身,造成全麵潰敗之局。不可掉以輕心啊。要知道,慕容垂此次是衝著滅我徐州而來,我等一旦失敗,百萬徐州百姓,辛辛苦苦十餘年的成果便化為流水了。而且我等還無退路,除了徐州,我們能退往何處?朝廷不但不會援助,還會落井下石。若拖延日久,恐有極大的變數。我心中甚為憂慮。我李徽死不足惜,可我徐州軍民將受他人奴役,豈非令我死不瞑目。”
“主公,主公乾萬不要這麼想。事情還沒糟糕到那種地步。主公萬萬放心,我等拚死也不容那樣的事情發生。”鄭子龍大聲道。
眾將領紛紛道:“是啊,主公望安,我等誓死保衛徐州,絕不會讓慕容垂得逞。”
李徽擺手道:“我明白,我隻是憂心於局勢。這種劣勢若不能快速扭轉,終究不能令人心安。夜長夢多,我們要儘快的破局,擊潰慕容垂才成。我想,我們需要讓慕容垂明白,我東府軍是強硬的,不是他能夠戰勝的。我們需要一場酣暢淋漓的大勝,方可令局勢逆轉。唯有擊潰對手,方可逼他們退回鄴城,從而也能逼迫上下兩路燕軍退兵。我知道,出城作戰並不明智,但是,我東府軍現在需要一場正麵對抗的勝利,方可重拾信心,打破不利的局麵。故而,我認為,當出城作戰,正麵進攻。”
眾將士嗡嗡議論,有的點頭有的沉吟有的若有所思。
“此刻出戰,必對方卷士重來要好。原因有三。其一,我出城作戰,可令對方對我糧食物資補給的封鎖化為泡影。若我軍龜縮於城,則其騎兵於東側的封鎖不會解除。雖則大軍尚有糧草供應,但是彈藥火器作戰物資得不到補充,我們會越來越虛弱和焦灼,將士們的心態也會越來越膽怯。待得慕容垂卷士重來,恐無一戰之力。”李徽緩緩說道。
眾人紛紛點頭。對方兵馬雖撤,但封鎖未除。要解除封鎖,隻能出城作戰。軍中現在火器彈藥弓箭以及戰鬥物資消耗不小,需要及時補充恢複戰鬥力。否則確實有大麻煩。
“其二,於時機上而言,這確實是我們的機會。我同意超石所言,慕容垂是在等待盔甲物資的更換。藤甲的弱點被我們找到之後,他不能讓燕軍在盔甲處於劣勢的情形下攻城,也不能讓他的兵馬在沒有盔甲防護的情形下進攻。所以他隻能退兵重新整頓兵馬。此刻進攻,正是一個空擋的時機。我們不能任由他們重新整備而無動於衷。發起進攻,將會出乎他意料之外,且讓他的兵馬在武備不齊的情形下被迫作戰,於我有利。”
李徽緩緩踱步,口中繼續道:“其三,從我東府軍自身的情形而言,我們需要一場正麵的大勝來重拾信心。我東府軍建立以來,甚少有麵對如此重壓的情形。我們絕大多數的戰鬥都是利用優勢地形,利用火器完成殲滅。諸位想一想,我們可曾有過真正的和敵人對壘,正麵擊潰對手的時刻?我的印象中寥寥無幾。固然,無論以何種手段取勝都是勝利,但是這對我東府軍而言其實不是什麼好事。當年北府軍之所以能夠威震天下,那是因為他們以數萬兵馬硬抗數十萬秦軍,正麵擊潰敵軍給他們帶來了極大的自信。那之後,北府軍如日中天,人人頌揚。我東府軍獲得的勝利也不少,但為何沒有北府軍那般威名遠揚?我想便是因為我們沒有在正麵擊潰過敵人。這對我東府軍而言,是一種巨大的缺憾。我的意思是,一支兵馬若無正麵撼動敵人的經曆,便會缺少強大的威壓和必勝的氣質,便會變的要麼極端自信要麼倉皇無助。我東府軍需要一場正麵交戰的大勝來宣告我們的強大。這種強大是真正的強大,發自內心的強大。我認為,我們可以做到。機會就在眼前。”
眾將領沉默思索,心中頗有共鳴。確實,東府軍建立以來,大大小小的戰鬥不少,取得的勝利也不少,但似乎確實沒有一次是正麵硬撼對手。要麼伏擊,要麼偷襲,要麼以逸待勞,以謀略和強大的火器的打擊取勝。
這固然是一種策略,但同時也確實讓東府軍的每一次勝利都不那麼令人信服和敬佩。東府軍將士們也缺少那種強大的自信心,軍隊的氣質不夠強硬。對於一支偏安一隅的兵馬,這或許是好事。但如果對於一支將來要橫掃天下的兵馬,則可能是一大隱患。
說起來,這些都是虛幻摸不著的東西,但一支軍隊就是要有其精氣神的存在。之前如此,是和李徽的策略相關的。徐州本就是在夾縫之中求存的,倍加珍惜將士們的性命,在作戰策略上也以巧取勝,避免大開大合的正麵對抗。這也導致了那樣的勝利終歸不能令人信服,對將士們的作戰習慣和心理都有影響。
如今,徐州已經卷入了天下的紛爭之中,東府軍已經不再是躲在陰影裡的獵手了,需要一支霸氣十足的軍隊來橫掃對手。正麵的交戰,贏得一場酣暢淋漓的正麵勝利,對於這支軍隊的未來以及將來所麵臨的局勢都是極為重要的。沒有任何一支軍隊的威嚴是建立在遊擊戰之中的,終究是要在正麵擊潰對手的。
李徽之前便考慮過這個問題,現在也許便是最好的時機了。
“鑒於上述幾點考慮,我認為,我們需要主動發起進攻。慕容垂不是號稱不敗麼?我們便拿他開刀,正麵擊潰他們。既有利於破局,又讓我東府軍的威名更甚。此戰若勝,我相信再無任何人敢輕視我東府軍。他們聽到我東府軍之名,必將聞風喪膽。諸位認為如何?”
李徽掃視眾人,朗聲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