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念慈跑的很快,下梯時差點踩到自己裙擺,直到跑出太傅府這一條大街,蘇念慈才停了下來。
吉祥莫名其妙被拉著跑了一路,這會兒正上氣不接下氣:“小小姐,你怎麼了,突然跑什麼,莊公子與你問安你”
“彆說了,閨房女子不可與外男言語。”蘇念慈故作鎮定。
“小姐,這青天白日的,還是在咱們府裡倒沒那麼”說的這,吉祥看著蘇念慈瞪過來的眼神,把後半句話生生咽了下去。
“吉祥,從今日開始,不可再提莊公子,也不可提其他外男姓名,我們做女子的應當注意自己言語舉止。”蘇念慈鄭重其事道。
“”
“好了,咱們去水粉鋪子吧。”說完,蘇念慈整理了一下衣裙,抬腳往朱雀大街行去,吉祥雖是一腦子疑問,見自家姑娘怪怪的,也不好多問,隻能悶著頭跟了上去。
往日,蘇念慈總是將視線停留在莊玉笙身上,總想著找些機會與他靠近,平日裡也不大出門,就待在學堂裡,聽著他們晨讀昏省,她想著,那便是最好的時光。
如今,她走在熱鬨的大街上,終於感受到了煙火氣,今早遇到莊玉笙的不適之感漸漸煙消雲散。
水粉鋪子裡新上了一些精致的水粉胭脂,蘇念慈挑了好幾樣,又與吉祥去了明煙齋做了幾套時興的衣裙。
她關在那個陰暗的祠堂太久了,久到自己都覺得自己發黴了,現在再回到從前,便想著多珍惜這花紅柳綠的人間。
“蘇姑娘,果然是眼光獨到,把我們這兒的最新的布料都尋了去,等成衣裁剪好,小的便送到您府上。”
蘇念慈大大方方的掏出銀子:“那就有勞掌櫃的了。”
滿載而歸的蘇念慈又逛了幾間鋪子,手上提了一盒剛從五福齋買的梨花糕,與吉祥歡歡喜喜準備往回走時,突然後方一陣騷動。
接著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和一些尖叫聲響起,待蘇念慈猛然轉過頭時,迎麵一匹高大的馬兒揚了前蹄,蘇念慈被馬兒龐大的身體籠下的陰影蓋住,眼看著馬蹄就要落到身上。
蘇念慈隻能閉了眼,心底想到本以為重生回來可以再好好享受一下人間,卻沒想今日要魂歸蹄下。
“姑娘!!”
蘇念慈等待的疼痛沒有落下來,反而跌入了一個寬闊的懷抱,隨即滾到一側。馬兒的嘶鳴聲響起,蘇念慈感覺有一絲熱流噴濺到了臉上,接著隻聽轟然一聲,一記重物落地。
蘇念慈緩緩睜開眼,迎目對上一雙冷峻的雙眸,她正被這雙好看的眸子主人圈抱著。
“小姐!小姐!你嚇死我了!”吉祥連滾帶爬的跑了上來。
蘇念慈急忙掙脫開那人的懷抱,有些局促道:“謝謝謝。”
那人一身玄色勁裝,手上染著血,麵容冷峻:“抱歉,馬兒狂躁未能控製住,姑娘不必與我道謝。”
蘇念慈這才整理了一番站好打量起麵前這人,他身高腿長,一身勁裝更襯得他有力精乾,他輪廓分明,鳳眼狹長,高鼻薄唇,極為英俊,又帶著一種邊關男兒才有的陽剛之氣。
在蘇念慈的記憶中,男子都應如莊玉笙那般,溫潤如玉彬彬有禮,現在站在麵前完全與莊玉笙兩個感覺的人,倒讓她覺得新奇得很。
“你受傷了?”蘇念慈的目光落在那男子染了血的手上,那血顏色鮮紅,實在惹人注目。
“是殺馬的血,不是我的血。”那人淡淡的說道,那語調稀疏平常的像在說今日天氣很好一般。
蘇念慈緩緩向一旁地上看去,剛才還威風凜凜的大馬,此時已經倒在地上,脖子上巨大的傷口往外湧著血。
蘇念慈哪裡見過這般血腥場麵,一個忍不住就覺得心底犯惡心,轉頭就用手絹捂著嘴,差點吐出來。
“來人,把馬屍拖走,清理一下。”那人朝身後吩咐了一聲,後來打馬趕上的似侍衛隨從的人皆下馬稱:“是,將軍!”
蘇念慈壓抑了好一陣兒,才將心口那股惡心感給壓下,隨而緩緩轉身。那人見著蘇念慈難受成這樣,覺著總是自己馴馬不當的原因,鄭重其事道歉:“今日讓姑娘受了驚嚇,程某愧疚,若是姑娘需要賠償可到南陽大街定安將軍府尋我。”
周圍的人聽著這個男人報出自己名號,紛紛議論起來:“是程將軍!居然是鎮守邊關的程將軍!”
“我看這麼年輕,應該是程小將軍!”
“我看也是!”
程豐燁的名字在當朝赫赫有名,他十六歲上戰場,封為安定大將軍,祖輩往上三代都是開國元勳,位享太廟,將軍府一門也是滿門忠烈,深受百姓愛戴。
蘇念慈沒想到今日竟不小心衝撞了他,連忙欠了欠身道:“多謝程將軍相救,改日再登門致謝。”
另一邊的吉祥見她受了驚嚇,連忙扶住了蘇念慈,小聲道:“小姐,我們先回太傅府吧。”
蘇念慈點點頭,正欲走,卻聽程豐燁問道:“姑娘是蘇太傅之女?”
“正是。”蘇念慈輕聲道。
程豐燁笑了笑,道:“家父與蘇太傅是世交,此次回京,特意讓我請蘇太傅去將軍府做客,沒想到在這裡遇見蘇姑娘了。”
他說完一揮手,招呼下屬牽過來一輛馬車,“我送蘇姑娘回府吧。”
對方剛剛才救了自己的性命,並且又特意上府請父親做客,蘇念慈自然沒有拒絕的理由,笑道:“那便打擾了。”說完便帶著吉祥上了程豐燁的馬車。
路上,程豐燁許是擔心蘇念慈不自在,偶爾還會出聲與蘇念慈閒聊幾句,態度溫和,彬彬有禮,蘇念慈不由覺得,原來外人傳言冷酷無情的大將軍,其實是一個風度翩翩的少年郎。
半響後,馬車停在了太傅府門口。
此時正是學生們下課的時辰,小廝剛剛推開府門,便見到了將軍府的馬車,連忙差人去請蘇太傅。
當蘇念慈從馬車上下來時,正好撞見蘇太傅帶著一眾學生走出,莊玉笙也在其中。
程豐燁先下了馬,見蘇念慈下車動作有些不便,便伸手去幫扶了一下,這才回身道:“蘇太傅,家父早幾日回京,掛念太傅,特讓我來下請帖,打擾太傅了。”
“小程將軍哪裡的話。”蘇太傅擺了擺手,接過拜帖,卻看也未看,將目光挪向站在一旁的蘇念慈,“念慈,你怎麼從小程將軍的馬車裡下來?”
蘇念慈也沒想到剛回來就碰見這麼多人,略微有些不好意思道:“我在街上碰見了小程將軍,聽他說來請爹爹,便擅自麻煩小程將軍送我一程了。”
她省去了遇見危險那一段,主要怕蘇太傅聽見後擔心,若是以後不準她隨便出門,那便得不償失了。
“不麻煩。”程豐燁很識趣,也沒拆穿她的話,甚至還道:“我與蘇小姐一見如故,榮幸之至。”
蘇念慈對著他感激的笑笑,回頭間,偶然瞥見了站在一旁的莊玉笙,不知為何,總覺得他眸色有些發沉,像是很不高興……
可能是政見與太傅不合,兩人又產生矛盾了吧。
莊玉笙的性子倔強,為人耿直,不懂官場上的變通,前世有好幾次差點出事,都是蘇念慈利用太傅府的勢力為他打點,但現在,蘇念慈避他都來不及,自然懶得管他心中所想。
蘇太傅請了程豐燁去廳中喝茶,蘇念慈感覺有些疲累,也沒多奉陪,隻匆匆打了個招呼,便帶著吉祥回了院子。
蘇念慈推開閨房門,忽而發現桌上有一封信。
信封潔白如新,一個字都沒有,開口處用金漆封著,哪怕沒打開,蘇念慈也知道這封信是莊玉笙送來的。
前世蘇念慈為了接近莊玉笙,可謂是想儘了辦法,因為莊玉笙在人前總是不給她好臉色,對她不鹹不淡,蘇念慈便想了一個彆的招去接近莊玉笙。
文人大多愛好風雅,莊玉笙也不例外,那時學子間流行筆友,互相不知身份,卻互相通書信,視對方為知己。蘇念慈知道莊玉笙愛詩,便常常寫上三兩首好詩好詞,也不落款,便差人給莊玉笙送去,隻說自己是仰慕莊玉笙才華的人。
剛開始莊玉笙並不回複她,但蘇念慈堅持不懈,每日一封,也許不知是那首酸詩打動了莊玉笙,有一次,他竟也提筆回了一封。
這件事讓蘇念慈高興的一整晚沒睡覺,翌日,又連忙寫了一封信給莊玉笙。因為怕莊玉笙認出她的真實身份,蘇念慈特意將自己的年齡說小了兩歲,還說自己不是京城中人,就這樣一來二去,她和莊玉笙成為了筆友,經常往來書信。
這是一個隻有蘇念慈知道的秘密,在書信裡,她能看到往日裡看不到的莊玉笙,莊玉笙平日麵對她,麵對外人時總是冷冰冰的,而才華橫溢、溫文爾雅那一麵,蘇念慈可以透過書信看到。
吉祥見到了桌麵上的書信,笑道:“小姐,你的筆友又寄信來了。”
吉祥也不知道蘇念慈的筆友就是莊玉笙,因為蘇念慈雇了一個專人送她和莊玉笙之間往來的書信,平時莊玉笙要給她寄信,那地址也是假的,寄過去後蘇念慈再派人去假地址取回來。
蘇念慈淡淡瞥了一眼,說:“拿出去燒了吧,以後寄給我的信,不要往院裡送了。”
吉祥一愣,顯然有些沒反應過來。往日蘇念慈收到書信能高興一整天,怎麼現在……
“小姐,你真的不看看嗎?”
蘇念慈恩了一聲:“我今日累了,出去的時候把門帶上,我要休息了。”
吉祥見她似是心情低落,連忙按照吩咐照做。
等外間關門的聲音傳來,蘇念慈靠上了美人榻,緩緩閉上那雙靈動的秋水瞳,她今生已經不再想和莊玉笙有任何瓜葛了。
莊玉笙給她寄的信。
不回也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