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的輕功了得,追的話,恐難望其項背,而這頭路隱白還在被迫癡纏。
此刻的辛無影恨不得分身。
正在糾結的時候,聽到蘇行絕陰陽怪氣地說道:“好一招聲東擊西啊,我真是小瞧你了。”
路隱白微微喘氣,道:“蘇大人,飯可以亂吃,話不可以亂說,我倒說是蘇大人怕我提審犯人問出什麼來,故意差人截走的也未可知。”
“你這招,是遊家劍法——殘月斬!”
蘇行絕的眼睛被嫉妒吞噬,仿佛要把對麵的人生吞活剝。
遊方,江湖尊七山劍宗,長年幽居在仙靈山。他幾度拜師,屢屢受挫。這招殘月斬,是他前往拜師時,碰巧偷窺到正在練劍的遊方所施,記憶深刻。他明明隻收過程凝一個世俗弟子。
這絲嫉妒被路隱白儘收眼底,他隨即說道:“你看錯了,蘇大人。”
路隱白劍鋒一轉,流暢地變換了招式,讓人看不出一絲破綻。
“這是路家劍法,探月!”
路隱白雖然花招不斷,但時間一長,還是有些吃力。
“路家?你路家有什麼劍法?笑話!”
蘇行絕嘲諷一笑,半信將疑。
這頭的右手被震得發麻,蘇行絕,十分難纏。
“叮當——”
一把劍,掉落在地。
蘇行絕身子弓著,捂著右上臂,卻不見鮮血溢出。
兩派士兵見狀,都做著防禦姿勢,返回到自家主子身旁。
“想不到,清流自詡路掌司,也看得上這種卑劣行徑,真是汙也濁兮清也濁。”
這邊的兩人還在對峙。
被一通陰陽的路隱白欲言又止,突然狡黠一笑,道:“汙人自有濁技相配,劍道正宗隻贈英豪,你,是第一者。”
他慢慢地收劍,極力遏製住顫抖的右手,起碼現在,不能被看出端倪。
劍道正宗四個字猶如剛雷,蘇行絕快要將後槽牙咬碎,惡狠狠地說道:“給我取下他的雙臂!”
他的手下又跟打了雞血似的,再次蜂擁而上。
本以為讓那蘇行絕拿不起兵器,便會知難而退,想不到被路隱白那廝三言兩語激怒起來。
這病秧子,在這個關頭,瞎說什麼呢。真以為她的銀針不要錢?算了,救人救到底。
“哎,小姐,你乾什麼?這可是……”
辛無影一把扯開佩兒手裡的包袱,將那三壇子百年老黃酒砸向最近的店門大柱。
噌噌——
酒水傾灑在熊熊燃燒的碳火之上,火花竄起八尺高,那搖曳的大紅燈籠瞬間化成火球。
辛無影看準了那團烈火,兩三步踢著大柱翻身倒掛金鉤將那燈籠踢飛出去,正中拖著囚車的馬匹。
“著火了著火了!”
一瞬間,駿馬的嘶吼伴著鼎沸人聲,如砂鍋熱蟻,局麵不可控製。
“撤。”
扶著蘇行絕的副手輕輕一吐,一班人馬很快消失在茫茫大雪中。
他們終於走了……
此時,辛無影已帶著佩兒往那黑衣人的方向追去。
現在離雲生被黑衣人截走的時間已經過了一刻鐘,她也不知道應該去京荒之地尋找,還是在煙花酒肆碰碰運氣。
隻跟著那方向,邊追著,邊尋著,穿過人潮洶湧,踏過三寸白雪,她也不知道跑了幾條街,幾個時辰。
隻為找到她,嘗嘗她的苦。
“九塵,你怎麼樣!唉……我就說那張字條有蹊蹺,你看你看,又被當棋子擺弄了吧?好奇心害死貓。”
酒樓上又飛出一人,更加輕巧,他焦急地攙扶過路隱白,嘴巴像堵不住口的黃河之水,邊說著邊上了觀客樓,直到屁股坐下來了,他還在說。
路隱白盯著道上那冒著黑煙的燈籠殘骨,一刻不離。
“我看,他剛剛看出我教你的那招——殘月斬了。不過你還算有點腦子,兩套劍法變換行雲流水。你後麵那招唰唰唰是…好像是你路家絕劍——探月行!莫非……你是記起來了?”
酒桌上,路隱白還在想著剛剛那黑衣人是誰,那身法,從未見過,卻抬頭瞧著對麵那個兩鬢輕垂,發束銀冠,滔滔不絕的妖豔男子,不禁笑出了聲。
“我說你笑什麼,我說的話很好笑嗎?還有,我剛剛注意到一個人。”
程雙故作高深,企圖勾起他的注意。
“哦,什麼人?”
這方法確實奏效,剛剛還在笑著的人馬上收斂了笑容,微微眯眼,等著他回話。
“那個暗器。”
對!
“那個暗器,是從你左邊有個女子那使出的,而且,和那火燈籠發出的方向大致不差。那女子穿得挺普通的,看那衣裳,還像是有錢人家,但是那頭頂上素淨得很,發髻上隻插著一根銀釵,這京城中的官宦富賈之女太多了,我可數不過來。不過,有些本領的,倒沒有幾個。”
程雙喝了口茶,悠哉地放下茶杯,兩手一攤,又接著說:“你為何要去典獄司做事?難道是繼承你父親衣缽?可是這差事實在是不合適你啊。”
他沒有說話,隻是慢悠悠地品著茶,沉默了一會。
他直到現在還覺得這場轉世是個夢。
是他臨死前的想入非非。
現如今,國號祈寧,離他死去的那天已經過了一百多年。
他要翻案,他要扒下蘇府靠著平反得來的名聲,他也要殺人,那些伸了臟手的,他一個都不會放過。
就算是夢,他也要做個美夢。
程雙,是他前世的副將,如今是翊宸衛掌衛程凝之子。
他如今十五歲,準確來說,他剛來這副身軀上一年,而這副身軀是積年病體,真是限製了他的發揮。
最不能讓他接受的就是他的親妹妹——路明霏,是前世殺死他心上人雪兒的凶手。
這一年來,路訣還在為他尋遍天下名醫,卻都隻得到一個答複——“公子天生羸弱,是命運使然”。
路訣不信命,他動用關係為他爭取到典獄司掌司一職,他有私心。
這不,今日剛剛到典獄司任職,出了大門,就被一支穿雲箭差點射中,那箭尖,紮著的就是程雙口中的那張字條。
“喂!我問你呢,又裝啞巴!”
程雙瞪著一雙迷惑的小眼盯著他,半天不見他的回答,不知道又神遊去何處了。
路隱白尷尬地咳了兩聲,“好玩啊”,雲淡風輕地說出這三個字,拿起茶杯又自顧自品了起來,茶已經涼了。
聽到這番回答,程雙的白眼已經翻上了天,如今的路隱白,是越來越刁鑽了,心眼子八百個,一點都不老實,跟他記憶中運籌帷幄的大將軍一點都不像。
他暗地裡懷疑了無數次,是不是自己找錯人了。
路隱白道:“你來這裡這麼久,有沒有發現什麼有用的線索?那封密信明明被我們截下,他們又捏造了什麼亂七八糟的證據?”
程雙拂袖坐下,頭歪向一側,品了一口茶,眼神卻很深邃,不可捉摸:
“那封密信,我們也覺得蹊蹺,我們四人親眼看著你放入錦盒,不可能有假。等我回頭,去打聽打聽。”
“回府了!”
天色將晚。
街上沒有一個人行走,她仍然一無所獲,隻有一個更夫瞧著鑼每家每戶地穿梭。
佩兒早已累得不成樣子,索性一屁股坐到地上,反正沒人看見。
“我說小姐,不要再追了,那個女囚又跟你沒有關係,我說咱們看熱鬨不用看到這份上吧!”
寒冬的夜晚,更添了幾分鑽心的涼意。辛無影卻見她累得熱汗淋漓。
“佩兒,對不住。”
“回吧回吧,看來今夜,追不到了,哎,可惜了我那壇子黃酒了。”
辛無影擺擺手,不好意思地笑著,眼尾卻分明夾雜著一絲倔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