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時初刻,萬獸園廢墟在暴雨後彌漫著腐草氣息。許昭踩著焦黑的斷壁殘垣,灰熊緊隨其後,左足六指踩過積水,濺起的水花中倒映著林秋娘腕間的三段碎鐲。狼群在廢墟邊緣形成半圓,卻沒有發起攻擊,反而低頭嗚咽,如見舊主。
"它們在等主母。"灰熊發出含混的音節,指向廢墟中央的枯井。許昭這才注意到,井沿刻著與玉牌相同的梅花紋,而狼群的隊列正呈梅花陣型,每隻狼的耳朵上都戴著銅鈴——正是林秋娘馴養的頭狼後裔。
銀哨在唇邊顫動,吹出的音律與琴師的《安魂曲》變調相和。頭狼突然昂首,銅鈴齊鳴中,井內傳來鎖鏈拖地的聲響。許昭握緊驗屍刀,刀刃上的狼血印記與井壁產生共振,露出隱藏的石階。
"哥"灰熊按住他的肩膀,指向井底的陰影,"娘在下麵。"
石階儘頭是座圓形石室,牆壁嵌滿人熊骸骨,每具骸骨的後頸都刻著梅花烙印。林秋娘的替身站在中央,三段碎鐲在螢火中泛著幽光,她抬手示意,狼群竟主動趴伏在地,任由人熊替它們戴上枷鎖。
"這些狼從小喝人奶長大,"替身的聲音帶著林秋娘特有的沙啞,"它們以為人熊是自己的幼崽,就像我以為自己是林秋娘。"她掀開衣襟,露出心口與灰熊相同的胎記,"直到我發現二段碎鐲裡藏著的血書"
許昭接過她遞來的紙條,上麵用狼血寫著:"替身者,替身也。三段為真,二段為餌,一段為心。"他忽然想起二段替身,原來每段碎鐲都對應著不同的記憶碎片,而真正的林秋娘,將心藏在了第一段碎鐲裡。
"主母在哪裡?"許昭握緊紙條,碎片紛紛揚揚落在狼群身上。
"在長生殿核心,"替身指向石室深處的石門,"用您的玉牌、銀哨,還有我的碎鐲。"她取下腕間的三段碎鐲,金線拆開後露出半枚銀戒,與許昭的銀鐲合璧,竟組成完整的"秋源"二字——那是林秋娘與宋清源的定情信物。
石門緩緩打開,露出通道兩側的壁畫。許昭認出那是停屍房的香灰地圖,每一筆都用人熊的骨灰繪成。狼群忽然躁動,頭狼叼來塊帶血的繈褓碎片,上麵的"長生"繡字與他懷中的碎片嚴絲合縫。
"這是"
"是您出生時的繈褓,"替身低語,"秋娘姐用它收集了十八年的血證,每朵梅花都是一個受害者的魂。"她指向通道儘頭的火光,"現在,該讓這些魂靈見見天日了。"
通道儘頭是座巨大的煉丹爐,爐中燃燒著人熊油脂,火光中隱約可見三十六個嬰兒的輪廓。許昭想起林秋娘的供述,握緊玉牌的手開始顫抖。灰熊忽然發出怒吼,利爪撕開爐壁,露出裡麵堆積的人骨——每具骨骼的後頸都有梅花烙印,與他後頸的胎記形狀相同。
"它們都是您的"替身沒有說下去,隻是指向爐底的暗格。許昭取出裡麵的賬本,發現每一頁都用嬰兒的臍帶血書寫,記錄著從癸未年到乙酉年的"人熊實驗"細節,其中一頁用朱砂圈著:"雙胞胎血脈可破長生殿機關。"
狼群突然集體叩首,頭狼叼著枚金牙來到許昭腳下。他認出那是宋清源的牙齒,與之前灰熊遞來的半枚金牙合在一起,竟拚成完整的"源"字標記。賬本突然發出異響,內頁夾層掉出張人皮麵具,正是新任知府的麵容。
"許大人果然來了。"熟悉的聲音從煉丹爐上方傳來。許昭抬頭,看見林秋娘站在爐頂,這次她沒有戴麵具,腕間戴著真正的三段碎鐲,每段碎玉上都刻著細小的"昭"字。
"娘"灰熊發出嗚咽,利爪在地麵劃出"救"字。
"我的孩子們,"林秋娘的聲音裡帶著歉意,"十八年前,我用你們的血種下胎記,不是為了馴化,是為了讓長生殿的爐火,永遠無法煉化你們的靈魂。"她抬手吹響銀哨,狼群應聲而起,利爪撕碎了煉丹爐的銅壁。
許昭這才明白,所有的狼群異狀、人熊異變、替身詭計,都是母親為了摧毀長生殿布下的局。當玉牌、銀哨、碎鐲同時插入爐心時,整個密室開始震顫,壁畫上的香灰紛紛揚揚落下,露出底下用狼血書寫的"複仇"二字。
"昭兒,"林秋娘躍下爐頂,碎鐲金線纏上他的手腕,"用你的血,讓這些畜生看看什麼叫做真正的長生。"
驗屍刀刺破指尖的瞬間,許昭後頸的胎記發出紅光。狼群開始悲鳴,人熊們舉起利爪,在牆壁刻下最後的控訴。當第一縷陽光穿透密室時,許昭看見母親腕間的碎鐲終於完整,而長生殿的爐火,正在他的血脈中逐漸熄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