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時初刻,公堂燭火將林秋娘的影子拉得老長。許昭盯著她腕間的二段碎鐲,那是比四段替身更高級的偽裝——碎口處嵌著細小的人熊牙齒。
"許大人看的不是鐲子,是我的命。"她開口了,聲音比地牢中的替身清亮三分,帶著琴師特有的顫音,"二段為餌,三段為計,四段為死。今日我用二段替身赴審,隻為換您一句真話。"
許昭按住劍柄,劍鞘上的梅花紋與她袖口的刺青微微共振:"你到底是誰?"
"我是秋娘姐的影子,"她掀起右臉貼片,露出與林秋娘對稱的燒傷——這次是真的疤痕,"十八年前替她受刑時,我就知道終有一日要坐在這公堂之上。許大人可知道,為何每次您接近真相時,總能'恰好'找到替身?"
公堂外傳來狼群低嚎,灰熊的身影在雨幕中若隱若現。她忽然取出銀哨,吹出與前麵琴師吹的相同的音律,許昭腰間的玉牌竟微微發燙:"因為所有替身,都帶著秋娘姐的血。"
"林秋娘在哪?"許昭強行壓下血脈的躁動。
"正月十五,子時三刻,"她將銀哨推過案幾,哨身刻著與灰熊銀鐲相同的"秋"字,"長生殿第三柱石下,她會用真正的三段碎鐲迎接您。而我"
她忽然劇烈咳嗽,咳出的血沫在青磚上積成梅花形狀,每瓣血花都含著細小的香灰顆粒:"不過是枚引您入局的棋子。"
許昭這才驚覺,她服下的根本不是鶴頂紅,而是用香灰與人血調製的假死藥。當衙役衝上前時,她已扯掉臉上的人皮,露出底下與琴師一模一樣的麵容——原來二段替身的終極形態,是主動暴露身份的誘餌。
"告訴林秋娘,"許昭握緊銀哨,"我會帶著她的三段碎鐲赴約。"
"不勞煩許大人,"她露出解脫的微笑,"秋娘姐就在您身後"
話音未落,公堂屋頂轟然坍塌,一頭灰熊破頂而入,左足六指上的三段碎鐲閃著銀光。許昭轉身,看見真正的林秋娘站在暴雨中,腕間碎鐲與灰熊的銀鐲嚴絲合縫,組成完整的"秋"字標記。
"昭兒,"她的聲音混著雨聲,卻比任何時候都清晰,"該回家了。"
許昭這才明白,所有的替身、鏡像、詭計,都是母親為他設下的保護網。當灰熊遞來真正的三段碎鐲時,他終於讀懂了之前出現的碎布血字的含義——那不是陷阱,是母親用十八年織就的歸家路。
暴雨漸歇,林秋娘的身影在晨光中若隱若現。許昭知道,眼前的她仍是替身,但碎鐲傳遞的溫度不會作假。當她轉身走向萬獸園時,碎鐲的金線在風中揚起,露出裡麵藏著的半幅繈褓——正是他自幼佩戴的那一塊。
"正月十五,"她的聲音被晨霧托起,"長生殿的爐火會為您而滅。"
許昭握緊雙牌,感受著與碎鐲的共振。他終於明白,林秋娘的"被抓"從來都是假象,她用替身的血鋪就複仇之路,而今天的公堂審訊,不過是這場大戲的開場鑼鼓。
寅時初刻,暴雨如注。縣衙公堂的燭火在狂風中搖曳,將林秋娘的影子投在青磚上,宛如一幅扭曲的水墨畫。她端坐在被告席上,腕間翡翠鐲碎成三段,卻仍用金線纏著,與許昭腰間的玉牌碎痕形成詭異呼應。
"林秋娘,你可知罪?"許昭的聲音混著雨聲,冷得像公堂外的青石板。
"罪?"她抬頭,燒傷的左臉在火光下泛著油光,"許大人可知道,十八年前的正月十五,萬獸園的長生殿裡,三十六個嬰兒被放在銅爐上炙烤?他們的哭聲能傳十裡,卻被《安魂曲》的琴聲蓋過"
許昭握緊驚堂木的手青筋暴起。他想起停屍房的防腐油,裡麵混著的嬰骨碎片,正是來自這些無辜的孩子。林秋娘嘴角勾起冷笑,繼續說道:"宋清源說,人熊的心臟要在活物身上炙烤七七四十九日,才能煉出長生不老的金丹。那些孩子的父母,就站在爐邊,看著自己的骨肉變成香灰"
"住口!"許昭拍案,卻震落了燭台上的香灰。
林秋娘卻笑得更大聲:"許大人後頸的胎記,就是用那些孩子的血點的。宋清源說,要練出最完美的藥引,就得用雙胞胎的血互相催化"她忽然劇烈咳嗽,咳出的血沫裡竟有細小的牙齒——那是嬰兒的乳牙。
衙役們驚恐後退,許昭卻注意到她袖口露出的皮膚下,有與花魁相同的"長生"刺青。原來花魁舌根的刺字,都是眼前這人所為,她用這種方式標記所有即將成為"藥引"的女子。
"十八年前,我生下三胞胎,"林秋娘的聲音突然溫柔,"老大被扔進狼窩,老二送給宋清源當棋子,老三"她看向許昭,眼中閃過一絲憐憫,"老三被我藏在義莊,卻還是被他們找到了。"
許昭感覺渾身發冷。他想起之前三胞胎的設定,原來自己是老三,而灰熊和知府是老大和老二。林秋娘忽然掀開衣襟,露出心口的胎記,與灰熊的後頸位置完全對應:"我們母子四人,分彆代表著長生殿的四種藥引——狼血、人脂、嬰骨、人心。"
公堂外忽然響起驚雷,照亮了林秋娘身後的屏風。許昭這才發現,屏風上的山水圖竟用香灰繪成,每座山峰都是一個嬰兒的輪廓。林秋娘順著他的目光看去,輕聲說:"這是用那些童骨磨成的灰畫的,每一筆,都要蘸著人油"
"所以你殺了王屠夫,"許昭強行壓下反胃感,"用他的屍體冒充宋清源,就是為了引出長生殿的核心成員?"
"王屠夫?"林秋娘嗤笑,"那不過是個替死鬼。真正的王屠夫,現在還在替宋清源剜人熊的心臟"她忽然壓低聲音,"許大人可知道,為什麼你總能在案發現場聞到沉水香?因為那是長生殿殺人的信號,也是"
她的話被暴雨聲打斷。公堂門口突然衝進個衙役,渾身是血:"大人!萬獸園方向傳來異動,狼群和人熊正在朝縣衙湧來!"
林秋娘忽然劇烈抽搐,七竅流出黑血。許昭衝上前時,隻見她手中攥著半粒蠟丸,上麵刻著梅花標記。蠟丸裂開,露出裡麵的紙條:"正月十五,人熊宴,等你來。"
"她服了鶴頂紅,"許昭按住她的脈搏,"但毒性發作的速度不對"他忽然想起黑熊的異變,鶴頂紅在人熊體內會延緩發作,而林秋娘根本不是人類——她早就是具用人脂香灰煉製的活屍。
"許大人果然聰明,"林秋娘的嘴角扯出最後一絲冷笑,"我不過是具皮囊,真正的我,早在十八年前就死了"她的眼球突然渾濁,手指指向公堂地磚,那裡有塊磚縫裡滲著油光,與停屍房的油脂相同。
許昭掀起地磚,露出底下的密道。密道深處傳來《安魂曲》的變調,夾雜著人熊的哀嚎。他終於明白,整個縣衙都建在長生殿之上,而林秋娘的每一句供述,都是為了引導他走向最終的陷阱。
"大人,狼群已經到了縣衙門口!"衙役的聲音裡帶著哭腔。
許昭握緊驗屍刀,刀刃上的狼血印記與林秋娘腕間的銀鐲產生共振。他忽然想起林秋娘真屍的銀戒,那才是打開核心密室的關鍵。而眼前的這個替身,不過是用來拖延時間的棋子。
"通知所有衙役,守住密道口,"許昭扯開林秋娘的衣襟,露出裡麵的人皮貼片,"從今天起,長生殿的每一筆血債,都要用血來還。"
暴雨衝刷著公堂的石階,許昭站在門口,看著狼群在雨中形成梅花陣型。灰熊站在最前方,左足六指踩在積水中,濺起的水花裡映著他後頸的胎記。許昭知道,這場持續十八年的暴雨,終於要洗淨所有的罪惡了。
"哥"灰熊發出清晰的音節,遞出一枚銀哨——正是琴師的那枚。許昭接過哨子,吹出了林秋娘生前最愛的調子,狼群應聲而嘯,聲浪掀翻了公堂的屋瓦。
林秋娘的屍體在此時徹底碎裂,露出裡麵的木質骨架和香灰填充物。許昭看著這具精心製作的傀儡,忽然明白長生殿為何能存續十八年——因為每個看似無辜的人,都可能是他們的棋子。
寅時三刻,鐘聲響起。許昭摸向心口的胎記,那裡不再疼痛,反而有了心跳的感覺。他知道,這是母親在天之靈的指引,也是三個弟弟的血脈共鳴。當第一縷陽光刺破雨幕時,他握緊雙牌,邁向了長生殿的最終戰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