酉時三刻，正月十五的月光如霜。許昭站在知府衙門屋頂，銀哨在唇邊顫動，吹出的音律與《安魂曲》呈鏡像頻率。遠處萬獸園廢墟中，狼群首先響應，它們的眼睛在黑暗中泛起幽藍光芒，不再是野性的猩紅，而是人類般的冷冽。
"嗷——！"
第一聲熊吼傳來，不再是含混的哀嚎，而是清晰的音節。許昭看見三隻黑熊從廢墟中走出，它們的行走姿態已接近人類，前爪抬起時，五指分明的利爪在月光下閃爍，指甲縫裡還沾著未乾的血跡——那是啃食長生殿成員的痕跡。
"是灰熊！"許昭握緊驗屍刀。灰熊脖頸間的銀鐲反射月光，與他手中的銀戒形成共振。他想起林秋娘的話，這頭灰熊雖非她親生，卻承載著所有被馴化者的複仇意誌。
"許昭！"
假冒知府的宋清和出現在庭院，手中揮舞著馴獸鞭，鞭梢纏繞著人熊的毛發。他後頸的假胎記在火光中剝落，露出真實的刺青——那是一朵六瓣梅花，與許昭繈褓上的圖案完全一致。
"你以為用反向音律就能破壞馴化？"宋清和冷笑，"可惜你不知道，人熊的利爪早已進化出人類的神經末梢，現在的它們，既能聽懂你的號令，也能執行我的命令"
他甩動鞭梢，吹出尖銳的哨音。灰熊突然轉身，利爪揮向許昭藏身的屋頂。許昭險險躲過，瓦片碎裂聲中，他看見灰熊的利爪竟能精確抓住飛落的瓦片——那是隻有人類才有的抓握能力。
"它們的掌紋與人類相同，"宋清和逼近，"這是宋清源用狼血和人血混合培養的成果。你看這利爪"他抓起灰熊的前爪，強行掰開手指，露出掌心的"獸吻"傷痕，"每道傷痕都是神經改造的節點，現在的它們，比真正的猛獸更聽話"
許昭忽然想起管家屍體的梅花烙痕那些鞭痕不僅是虐待的印記，更是改造神經係統的手術切口。宋清源通過反複鞭打，在人熊體內形成條件反射，使其既能保持獸性，又能聽懂人類指令。
"但你忘了，"許昭舉起銀哨，"真正的馴化不是恐懼，而是信任。"他吹出林秋娘曾用過的低頻音律，那是狼群哺乳期的哼唱。灰熊突然發出嗚咽，前爪捂住耳朵，利爪在地麵劃出"救我"的字樣——那是用人類手指的握筆姿勢寫就。
宋清和臉色驟變。他意識到許昭發現了長生殿最大的秘密：人熊從未失去人性，他們隻是被抑製了表達能力，而低頻音律能喚醒他們的記憶。
"殺了他！"宋清和怒吼。其他黑熊應聲撲來，卻在接近許昭的瞬間停住——它們看見許昭後頸的胎記，那是長生殿實驗體的共同標記，在它們眼中，許昭是同類，而非敵人。
"看吧，"許昭走向灰熊，後者溫順地低下頭，"你的音律隻能製造恐懼，而我能給予它們希望。"他輕撫灰熊的利爪，感覺那粗糙的皮膚下，人類的血管正在跳動，"它們的利爪之所以像人類，是因為內心從未被馴化"
宋清和忽然甩出馴獸鞭，鞭梢卷住許昭的腳踝。許昭跌倒時，驗屍刀脫手飛出，刀刃插入地麵，竟觸發了知府衙門的機關——地麵裂開，露出地下的長生殿核心實驗室，裡麵整齊排列著玻璃罐，罐中浸泡著人熊的胚胎，每個胚胎的後頸都有梅花形標記。
"這才是長生殿的終極秘密，"宋清和踢開玻璃罐，"我們不是在馴化人熊，而是在製造人熊。從胚胎時期就用狼血喂養，讓它們天生具有獸性，卻保留人類的智慧"
許昭震驚地看著罐中的胚胎，終於明白為何灰熊能聽懂人話——它們本就是人獸雜交的實驗品，而他，作為宋清源的親生兒子，很可能也是這種實驗的產物。
"你以為林秋娘是無辜的？"宋清和逼近，"她當年主動參與實驗，隻為了保住自己的地位。你的胎記，她的'獸吻'，都是實驗的一部分"
"住口！"許昭怒吼。他想起林秋娘臨終前的笑容，那是不可能偽裝的母愛。他握緊銀戒，戒麵的"秋"字突然發出微光，與灰熊的銀鐲產生共振。
灰熊仰天怒吼，利爪撕扯宋清和的衣襟。許昭看見，宋清和腹部有一道新月形疤痕，與王屠夫的傷痕相同——他也是被馴化的人熊，卻背叛同類，成為長生殿的幫凶。
"原來你也是實驗體，"許昭冷笑，"所以你才這麼痛恨自己的利爪，拚命想成為人類"
宋清和驚恐後退，卻被狼群包圍。他揮舞馴獸鞭，卻再也無法控製這些曾經的"工具"。灰熊舉起利爪，在他後頸刻下真正的"獸吻"——那是對叛徒的審判。
子時初刻，長生殿實驗室燃起熊熊大火。許昭看著玻璃罐中的胚胎在火中爆裂，聽見人熊們用含混的人聲歡呼。灰熊走到他身邊，將一枚金牙放在他掌心——那是宋清源的牙齒，也是長生殿的罪證。
"謝謝"灰熊艱難地說出完整的詞彙，利爪輕輕觸碰許昭的胎記。許昭明白，這是它們在表達感謝，感謝他喚醒了它們作為人類的尊嚴。
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刻，許昭帶著灰熊和狼群離開知府衙門。他知道，這場持續十八年的噩夢終於結束，但新的挑戰才剛剛開始——那些散落民間的長生殿成員，以及可能存在的實驗胚胎，都是潛在的威脅。
懷裡的銀哨發出輕微的震動，許昭知道，這是林秋娘在天之靈的指引。他摸向灰熊的利爪，感受著那粗糙卻溫暖的觸感，終於明白：真正的力量不是馴化，而是讓被壓迫者重新找回作為人的尊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