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星落想和陳樂之做小姐妹,因此無視謝觀瀾威脅的眼神,道:“祖母,我想去的。”
謝觀瀾狹眸泄出幾分霜意。
聞星落,她這是想去見小情人了。
第二天,老太妃特意把聞星落打扮得很漂亮。
垂花廳裡,謝拾安正在埋頭吃麵,突然福至心靈,望向屏風。
叼在嘴裡的牛肉掉落在麵碗裡,他發出一聲毫不掩飾的驚豔聲:“哇!”
謝觀瀾抬眸瞥去。
從屏風後走出來的少女,眉黛青顰蓮臉生春,雲鬟霧鬢冰肌玉骨,繡銀桃花訶子裙勾勒出花骨朵般飽滿窈窕的身段,鵝黃裙裾搖曳如水,外罩一件雲紫色輕紗大袖,披雲籠霞明珠生暈,好似一幅雍容古典的仕女圖。
聞星落耳珠泛著紅,緊張地垂下鴉睫,不自在地拉了拉大袖。
她小聲:“是不是有些誇張?”
老太妃喜得什麼似的:“一點兒也不誇張!咱們寧寧生得美貌動人,壓得住鮮麗嫵媚的顏色!”
“是好看,不愧是我謝四的妹妹!”謝拾安驕傲極了,“給我那些兄弟看見,肯定都不認識你了!聞星落,你以後都這樣打扮吧!”
老太妃又問謝觀瀾:“子衡覺得呢?”
垂花廳裡的眾人,不禁同時望向他。
謝觀瀾的視線掠過聞星落的胸口。
訶子裙是從京城新近傳到蓉城的裙式,女子的脖頸、鎖骨都在外頭,透過輕紗大袖,粉白酥膩的薄肩若隱若現隱約朦朧,叫人浮想聯翩。
陳玉獅看見聞星落這副打扮,定然會把眼睛都看直了。
聞星落是鎮北王府的人。
陳玉獅占她便宜,就是占王府的便宜。
占王府的便宜,就是占他謝觀瀾的便宜。
他摩挲著茶盞,嗓音低沉:“太露了。成何體統?”
聞星落耳邊的紅暈,立刻燒到整張臉。
她垂下頭,小聲道:“我還是去換了吧。”
今日特意進府為她梳妝打扮的兩位妝娘連忙拉住她:“不露的!現在蓉城就流行穿這個,街頭巷尾的大姑娘小婦人都是這身打扮,姑娘去外麵看看就知道了!”
老太妃則震驚地看著謝觀瀾:“子衡啊,你怎麼比我這老人家還要迂腐?!寧寧穿這身衣裳多好看呀,該遮的地方都遮了,哪裡露了?”
謝觀瀾:“瞧著不端莊。趕緊換了。”
“不許換!”老太妃拍板,“就穿這身,定能一舉迷倒陳家小子!”
…
謝觀瀾去衙署上值的時候,剛翻身上馬,就看見聞星落登上了馬車。
小姑娘踩著腳凳,脊背挺得直直的,係在髻後的兩根嫩綠絲絛在初夏的風裡婉轉飛揚,髻邊的銀蝴蝶撲扇翅膀,仿佛即將飛去彆人的手掌心。
恰在這時,謝拾安從府裡出來:“大哥,你能不能去跟李司徒打聲招呼,叫他給我放兩天假?老頭子太嚴肅了,我天天對著他那張老臉,一看就是五六個時辰,眼睛都要看壞了!”
謝觀瀾握住韁繩:“今天。”
謝拾安沒反應過來:“什麼?”
“今天給你放假。陳玉獅對聞星落不懷好意,你去盯著。”
謝拾安頓時猶如打了雞血,擼起袖管嚷嚷:“沒想到賢名遠揚的漢中王世子,竟然是個登徒子!大哥你放心,我鐵定不讓他接觸聞妹妹!”
謝觀瀾彎唇。
…
錦裡街。
陳樂之拉著聞星落,樂此不疲地往每間店鋪裡麵鑽,看什麼都新鮮。
陳玉獅跟在兩人身後,笑道:“你們隨便挑,今天我買單。”
陳樂之搖了搖聞星落的手:“你彆不好意思,我阿兄手頭闊綽,這點三瓜兩棗對她而言算不得什麼,你千萬不要有負擔!”
“笑死,誰缺你們家那三瓜兩棗?”
謝拾安冒了出來,挑釁地瞪著陳家兄妹。
大哥果然沒說錯,陳玉獅就是對聞星落不懷好意,他想用這些禮物誘惑她!
他絕對不會讓陳玉獅奸計得逞!
陳樂之嫌棄地掃他一眼:“謝四?聽你這口氣,想必是不缺錢?那你來付賬呀!”
謝拾安噎了噎。
要命,出門的時候忘了問大哥要錢袋子。
他付不起。
陳樂之高傲地冷哼一聲,挽住聞星落的手臂:“寧寧,咱們走!”
謝拾安生怕聞星落和陳玉獅貼在一起,連忙擠到她倆中間。
“你要死啊!”陳樂之忍不住罵了一聲,“你非得四個人並排走?!”
謝拾安譏笑:“路這麼寬,我就愛走中間,你管我?!”
“你擋彆人道了!”
“喲,郡主是看大街的婆子嗎?管這麼寬?”
“謝四,我撕爛你的嘴!”
他們倆你一言我一語,竟叉著腰在街邊吵了起來。
陳玉獅無奈:“我妹妹脾氣暴躁,讓聞妹妹見笑了。”
聞星落訕訕:“無妨的,是我四哥哥無禮在先。”
陳玉獅遠道而來,有心體驗蜀郡的民生經營、百姓風貌,因此提議道:“先不管他們,我看橋頭的那位老婆婆生意頗好,聞妹妹可否陪我過去瞧瞧?”
橋頭婆婆賣的是紅油抄手。
兩人在攤子上坐了,陳玉獅搖開折扇:“我瞧貴地的老人們個個精神煥發,衣冠鞋襪也收拾得整潔乾淨,不知是什麼緣故?”
“也許是因為恤老政策。”聞星落拿手帕擦乾淨筷箸,放到陳玉獅麵前的碟子上,“在我們這裡,老人無論是做長短工還是做生意,都會比壯年人少繳納一部分賦稅。老有所養、幼有所依,路不拾遺、夜不閉戶,一直都是蓉城期冀成為的模樣。”
她說完,自己先怔了怔。
恤老政策,好像是謝觀瀾提出的。
陳玉獅讚歎:“謝指揮使體恤百姓、心懷社稷,天下父母官當如是。”
等待老婆婆煮抄手的功夫,聞星落看見聞月引和聞如雲抱著棉被、棉衣,急匆匆往當鋪走。
從當鋪出來以後,兩人拿著錢袋子直奔糧店,買了幾十袋大米和麵粉,高高興興地裝了車,有說有笑地往城郊去了。
聞星落意識到,他們在屯糧。
前世洪澇過後就是饑荒,聞月引恐怕是惦記上了這個“發財”的機會,因此悄悄屯糧,想助聞如雲早日成為蜀郡首富。
隻是,如果謝觀瀾提前做好準備,恐怕接下來的事情不能如她所願。
老婆婆適時端來兩碗紅油抄手。
陳玉獅吃了一口,頓時辣的劇烈咳嗽起來。
聞星落回過神,連忙遞給她一碗水,見她喝了之後緩和了些,又抽出手帕幫她擦了擦唇邊的紅油。
她關切道:“太辣了是不是?”
陳玉獅吸著氣:“是有些辣,不過味道很好。”
聞星落彎起杏眼,又為她擦了擦鼻梁上沁出來的細密汗珠:“世子都辣出汗了。”
長街儘頭,一群鐵騎疾馳而來。
為首的青年緋衣革帶衣袂翻飛,儘管容貌穠豔殊麗,可下壓的眉骨和刀鋒般的下頜線卻帶給人恐怖的壓迫感,仿佛一把鋒寒如雪的狹刀。
扶山緊隨其後,高聲喝令:“指揮使辦事,閒人避讓!”
謝觀瀾忽然如疾風驟停般勒住韁繩,穩穩橫刀立馬在橋頭邊。
他瞥向攤位上的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