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念聲眼簾一抬,便看見那漂浮在半空的人影。
是個麵生的少年人。
烏發雪麵,黑袍箭袖,劍眉星目,唇角勾著笑,隱隱露出點尖尖虎牙。
看見他的瞬間,她沒來由地想到綴在夜空的星子,總是逗趣似的閃啊閃,在一片死寂中格外顯眼。
但這些都不是關鍵。
最令她在意的是,這人的身影是半透明的。
半透明。
還漂浮在半空。
一看就不是人!
不是人,那難不成是鬼?
楚念聲的心緊提而起,下意識運轉內息。
但就在她意欲打出靈力的前一秒,她忽然瞥見他坐著的那把劍。
是把細長的銀劍。
劍身中間縱著一條長長的淡紅淺痕,像是拿來蓄血的劍樋。
她還能感覺到劍上縈繞著濃烈的煞氣。
劍。
她垂眸,看了眼右臂上若隱若現的刻印。
又抬頭,望向那把懸浮在半空的銀劍。
再掃了眼胳膊上的印記。
不對。
很不對勁。
這劍怎麼這麼眼熟?
她還在深思,係統突然發出驚叫:“宿主!!!”
楚念聲被嚇了一跳,惱聲斥它:“你吼什麼!我這兩隻耳朵都還能聽見,用不著你扯著嗓子跟叫魂似的喊我。”
“不是!”係統聲息未平,顯然也被嚇得不輕,“你麵前!那半空中飄著的!是什麼?”
楚念聲蹙眉:“還能是什麼,身體都快成全透明的了,八成是鬼。還坐什麼劍,彆不是什麼劍下亡——”
她突然住聲。
等等。
劍?
劍!
她麵露怔愕,忽想起了什麼。
原著裡,好像的確提過一把劍。
但那是——
“那是邪劍劍靈!”係統語氣焦灼,“怎麼讓宿主你給碰上了,站在這兒的不該是——”
沒等它說完,楚念聲就一下掐斷了與係統的聯結。
腦中的聲響全然消失,她僅能聽見自己的心跳聲,一下重過一下,撞擊著她的胸腔。
她想起來了。
邪劍,烏鶴。
她雖然不知道《靈途問仙》的全部內容,卻一早就看過這本書的封麵。
她記得封麵的角落畫著把劍樋血紅的銀劍,當時看著這把劍時,她還問過係統,女主既然是靈修,在封麵上畫劍做什麼。
係統告訴她,這劍是裴褚崖的佩劍。
也是書裡凝聚著天底下萬千怨氣的邪劍——烏鶴。
在原書裡,裴褚崖之所以設計自己赴死,正是為了解開烏鶴劍的禁製。
屆時她的死,也和這把劍脫不了乾係。
但她萬萬沒想到,裴褚崖竟然還沒拿到這把劍。
而他在這個時間點遇到的所謂機緣,很可能也就是烏鶴劍。
可現在呢?
她神情凝重地盯著半空的人影。
現在,大反派的機緣怎麼讓她給撞上了?!
事實證明,情況還能比她想的更糟——
係統雖然已經被強行“禁言”,卻還是適時給她發來了原著劇情。
裴褚崖在原書前期從未顯露過真麵目,因此這段劇情是文末的補敘。
按書上所寫,那烏鶴劍被封印在靈幽穀的穀底,但這五行陣法不是拿來束縛他的禁製,而是他自行設下的結界,用以防禦外人。
這半空的每一道火符中暗藏的並非是靈力,而是他的一抹劍意。
裴褚崖正是在入宗試煉時找到了這處幽穀。
但他沒有催動五行陣法,是借由妖識探到那株巨樹裡的劍意,再想辦法與烏鶴劍達成合作,結下了劍契。
這一劍契的標誌便是,一道小巧的劍形印痕。
楚念聲沉默,再垂眸看向右臂上的痕跡。
壞了。
她開始飛速揉搓著胳膊上的印記,想消去那道若有若無的劍痕。
卻是徒勞。
那道小巧的劍印像是契刻在她的肉裡一般,深深地烙著,根本沒法擦掉。
要想弄掉這印記,她就得散去布在右臂的禁製。
可一旦解開禁製,被封起來的劍意又會反過來攻擊她。
簡直是進退兩難的境地。
烏鶴環起雙臂,手指不住敲著胳膊。
他遲遲得不到回應,突然稍動手指,撥出一抹肅殺劍意。
那劍意凝成劍形,直衝楚念聲的脖頸而去。
隻是劍氣剛飛至半截,便像是撞上了什麼屏障一樣,發出“錚——”的一聲,再在半空飛速打著旋,最後竟反身朝他刺來。
他眼簾微抬,起身後退數步,避開了那道淩冽劍氣。
“轟——!”劍氣徑直打入絕壁,竟鑿出個偌大的深坑。
楚念聲被這巨大聲響驚得回神,一抬頭,隻瞧見漫天煙塵。
而半空的烏鶴已不見蹤影。
“喂。”輕快的聲音落在背後,有人拍了下她的肩。
楚念聲倏地轉過身,與烏鶴打了個照麵。
他仰躺著漂浮在半空,蹺起二郎腿,吊兒郎當地枕著雙臂,側過臉看她。
“你使了什麼手段,竟然承接了我的劍契。”他揚揚眉毛,絲毫不遮掩眼中疏狂,“如今的修士為了修煉,還真是無所不用其極——你可知道這裡是什麼地方,我又是誰。”
楚念聲卻根本聽不進他說話。
她看著他的嘴一張一合,滿腦子隻在想該怎麼解決這樁事。
焦躁驅使下,她甚至再懶得看他一眼,轉身就往山穀外走。
眼下的當務之急是先離開這兒,再想辦法把裴褚崖引過來,讓他結下劍契,以防乾擾劇情。
那烏鶴還等著她搭腔,卻沒得到半分回應,眼睜睜就看見她轉過身,三步並作兩步地往外走。
?
這就走了?
他翻身一轉,羽毛般輕飄飄跟隨在她身邊。
直等走出好幾丈遠,楚念聲才感覺到那陣如影隨形的劍意。
她轉身抬頭,看見烏鶴倒著漂浮在她身後,一步接一步地踩著虛空。
她盯著那張倒過來的臉:“……你乾什麼?”
“我倒要問你,”烏鶴仍舊保持倒著的姿勢,“你使了法子刻下劍印,又當作看不見我,這是什麼打算。”
“誰想刻什麼破劍印了?”楚念聲沒好氣地說,“解開不行?”
“你以為我不願解開?莫名其妙被吵醒,連火氣都沒個發的地方。”他突然哼笑一聲,“要想解開也簡單,你了結了自己的性命,這刻印馬上便能失效。”
“那你怎麼不去死!”
烏鶴又倒過來,盤腿坐在那把劍上:“脾氣真大,沒看出我不是活物麼?”
楚念聲反問:“哦,不是活物——那你還算是個東西嗎?”
烏鶴正要應聲,卻陡然反應過來她是在罵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