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告一番後,楚念聲才順勢曲腿,騎坐在連柯玉身上,一手捏住她的頸子,另一手則去摸她的臉。
倘若是妖祟化人,即便外貌看著再像,脈搏、皮肉也會有細微的差異——
妖祟的脈搏更重更慢,麵部則比真正的人類更為僵硬,摸起來手感也不一樣,很像沒有半點兒韌性的軟皮。
她粗略摸了下連珂玉的臉。
沒多少肉,也不那麼柔軟。
不像邪祟的皮。
她又按住她的側頸,試圖探一探她的脈搏。
連珂玉不清楚她在做什麼,眼眸中似有茫然。
“長——”
“閉嘴!”楚念聲一把捂住她的嘴,畢竟她要真是邪祟,很可能用言語蠱惑人心。
她的手壓在嘴上,力氣很重,連珂玉卻不覺得疼,瞳孔反倒倏然放大些許。
手……挨著她的嘴了。
她直勾勾盯著楚念聲,嘴微張著,嗬出的溫熱吐息落在掌心上。漸漸地,她感覺到麵部肌肉變得越發僵硬。
楚念聲沒察覺到她的變化,堪稱粗魯地亂摸著她的脖頸;或是按著她的頸動脈,使勁往下壓;又或掐捏著她的頸子,試圖扒下一張假皮。
可沒用。
連珂玉的脈搏跳得很快,並且越來越快,一下接一下地撞著她的指腹。
不論皮肉還是呼吸,身下人看起來都不像是邪祟。
並非妖祟直接所化,但還有一種可能。
楚念聲移過視線,緊盯著她的雙眸。
或許是邪祟侵占了她的軀殼。
這般想著,她鬆開捂著嘴的手,並作劍指。
連珂玉從幾欲窒息的境地中緩過來,不住低喘著氣。
頸上還殘留著被她掐按過的疼痛,連帶著耳後的筋脈也在扯著疼。
可她恍若未覺,隻覺得心跳得太快,已到她難以承受的地步。
或因興奮,渾身的血液也在四處亂湧,甚至引起了一點不堪的變化。
好在變化微弱,還不至於讓人發現。
偏在這時,楚念聲將手指搭在了她的唇上。
“是不是妖祟,試一下便知道了。”她冷笑著說了些令人聽不懂的話,“要是今天被我揪出來,非打得你魂飛魄散不可!”
下一瞬,她就用手抵開連柯玉的唇,壓在了那柔韌的舌上。
在來禦靈宗之前,楚念聲便聽聞過妖祟附身所招致的災禍。
妖祟附身,通常會將一縷邪息吹入被附身者的體內。
解決方法也簡單——
直接用靈力探清邪息在哪兒,再震碎即可。
這般想著,她毫不猶豫地將手指探入連柯玉口中,輕一攪,並送出一縷靈力。
連柯玉呼吸更急。
她的唇舌被那溫熱的手指摩挲攪動著,偶爾還會被指關節刮過上顎,揉壓出發酸的麻意。
她下意識掙了掙,四肢卻被靈力緊緊束縛著。
動彈不得,她便隻能被迫承受這毫不留情麵的磋磨。
當那縷靈力順著舌麵滑入喉嚨,直衝她的丹田而去時,她終是忍不住輕合齒關,扣咬住了那手指。
手指上襲來一圈微弱的刺痛,楚念聲頓住,更惱:“竟然還敢反擊?看我現下就打散你這妖祟邪氣!”
連柯玉此時才模糊明白原委——長姐應是以為她被邪祟附了身。
但她難以分出多餘的心力來思索這件事,隻是憑著本能含咬住她的手指。當指腹擦過舌麵時,她忍不住微微勾起舌尖,反過去舔舐著。
一點口津從唇角溢出,連柯玉的喘息更急,本就有些嘶啞的嗓音變得更不成形,眼神從清明趨於迷離,連瞳孔也微微渙散開。
楚念聲終於在此時察覺到不對——但不是發現連柯玉不對勁,哪怕這人的麵頰已透出豔靡的薄紅,開始用舌尖有意無意地摩挲、舔弄起她的手指,她也沒覺得怪異,而是意識到她體內根本沒有邪祟氣息。
不對啊。
既不是妖祟化成的,也沒被邪祟纏身。
那她是……
楚念聲難得怔愕一瞬,就連手指翻攪的速度都慢了些。
夜色漸濃,借著月暉,連柯玉得以看清她的神情。
眉眼總壓著倨傲,無論瞧誰都不大上心。
與幾年前在楚家所見彆無二致。
她仍記得最後一次見她的光景。
那日正逢楚家設宴,她隨爹娘赴宴。
大宴熱鬨,府裡府外的人都像是被抽打的陀螺一樣連軸轉。
僅有她無處可去,待在荷塘邊發怔。
一枚青果從斜裡飛來,直直打中她的腦袋。
她偏頭望過去,遠遠瞧見楚念聲站在不遠處,一手懶洋洋地拋著青果。
“你是在哪兒當差的丫鬟,何時進府的?”她問,“以前沒見過。”
她盯她許久,心想這人的記性實在太差。
這並非是她倆第一次見麵,分明一年前,她們還在這荷塘上見過——那時她隨家裡人來楚府參加祭典,夜裡她那養弟驅使她去摘蓮蓬,她不小心撞著楚念聲的小舟,驚著了她,被她一把撈上岸,從頭到腳罵了個遍。
罵了她。
可也給她丟了帕子和衣裳,讓她擦乾淨身上的泥,又用那蓮蓬打暈了她的養弟。
最終她慢吞吞站起,態度說不上好壞:“並非奴仆。”
沒有過多解釋——那時她對這位本家長姐還沒多少確切的好感,至多因為她教訓養弟的事而心存幾分感激。
不像旁人那樣揪著她的出身問個不停,楚念聲並不關心她到底是誰,隻將手裡的傘丟給她:“管你是誰,正好缺個打傘的人,既然有閒心在這兒傻站著,那就陪我出去置辦些東西。”
她就這麼糊裡糊塗陪著她出了楚府。
剩下的便是些斷斷續續的零散記憶——
喧囂的叫賣聲。
總是歪來倒去的傘。
楚念聲帶著她在炎炎夏日裡奔走,白亮亮的日光與熱浪裹纏著,刺得人眼睛發脹。
被她強塞進她手裡的糖人,順著掌側往下滴落的黏膩糖汁。
冷到凍牙的冰糖水,涼氣直往肺腑裡沁。
再是鬆軟雜亂的草地。
楚念聲用竹條編成蜻蜓網,舉得很高、很高。
蛛網被風吹得晃蕩,撲向亂飛的蜻蜓。
稻草呼啦啦地晃著,她站在坎邊,看見那位素來瞧誰都沒個好臉色的長姐在跑、在跳,笑聲也高,驚雀似的回蕩在山林間。
或是受她影響,她竟也感覺到在府中從未有過的,難得的暢快與自在。
……
過往的零碎記憶在腦中一閃而過,連柯玉的視線逐漸聚焦。
再度看向眼前人時,她又想起方才楚念聲來找她。
雖然早前就聽聞她也會來禦靈宗,但突來的重逢還是令人猝不及防,她一時想不出該說什麼,便目不轉睛地盯著來人,等待她提起那日的炎熱、融掉的糖人、輕盈蜻蜓、那把最終也沒派上用場的傘……
不論提起什麼都好。
又或不顧其他,揶揄一番她當日掉入荷塘,裹了滿身泥的不堪模樣。
但沒有。
她連一句話、一個字都未曾提起。
楚念聲看她的眼神陌生至極,語氣也與和旁人說話時無異。
她問:“你就是連珂玉?”
又忘了她一回。
原來那日也如蜻蜓般疏忽而過,了無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