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什麼!?”
哐當一聲,李雲香手裡的碗掉在地上應聲而碎。
熱乎乎的羊奶更是灑了一地,聲音驚哭了她懷裡的幼兒。
“我說,我已經與四清哥訂婚了,此事是由徐爺爺定下的,明日我會把你和妹妹送回村子裡,以後我便是陸家的人了,是死是活娘都不用管。”
“徐海棠!”
李雲香厲聲嗬斥:“你是個女孩兒,你是個女孩兒啊!”
“婚姻之事該聽從父母之命,你怎敢在外頭與人淫奔私定終身?”
“你不要臉,我和你爹還要臉!”
娘說她不要臉?
李雲香的每一句話都像是一把刀子一樣狠狠割在了小海棠的心頭上。
“三書六禮齊全,納吉文征接過了徐爺爺的手,他是徐家長者,徐爺爺定下的親事怎麼到了娘這裡,就是與人淫奔了?”
“無媒無聘放為淫,我與四清哥有媒有聘,禮數齊全,算得上是哪門子的淫奔?”
“你胡鬨!”李雲香怒極,一耳光落在了小海棠的臉上。
清脆的巴掌聲響徹在不大不小的屋子裡,很清晰,她耳朵裡一陣嗡嗡作響,臉上更是火辣辣的疼。
小海棠抿著唇沒有說話。
“我是你娘,是我把你生出來的,你與人訂婚怎敢不經過我這個當年的同意,你就私自與人訂婚?”
“你這樣讓外人如何看你,如何看我和你爹?”
“你才多大,就這麼迫不及待想要嫁人了嗎?”
挨了一巴掌的小海棠反而很平靜。
她說:“那當初爹和阿奶要把我嫁給一個傻子的時候,娘怎麼不見得說這話?”
“四清哥在書院讀書,是正人君子,陸嬸子一家待我極好,從不曾苛待於我,難道娘是覺得,寧願讓我嫁給那傻子,也好過嫁給四清哥嗎?”
是啊。
當初爹要把她嫁給那傻子的時候,娘隻是沉默不語,一個勁兒地流眼淚。
也許娘是心疼她的,但娘不會反抗。
娘已經屬於徐家了,不是屬於她的娘。
“我是想要問問娘,是想要留在縣城裡,與我生活在一起,從此以後我們相依為命,我會努力掙錢養活你和妹妹,還有肚子裡未出生的孩子。”
“若娘覺得我丟人,舍不得爹,也舍不得弟弟,那就回去吧。”
李雲香似聽到了什麼大逆不道的話一樣,她對小海棠怒目而視:“徐海棠,你要把你娘趕走?”
“是,你如今是到了縣城了,長了見識有了本事,翅膀就贏了,明明你以前不是這樣的,明明你以前很聽娘的話的,為什麼你現在就變了,變得不像我的孩子了?”
“……”
是嗎?
到底是她變了,還是娘變了。
她不知道爹和娘說了什麼,讓娘覺得她是錯的。
可她到底錯哪兒了。
她不過是想要為自己而活,想要爭取自己的自由和幸福,娘為什麼就不許?
徐海棠的沉默不語,給李雲香帶來了片刻的冷靜。
但她始終無法接受自己的女兒在沒有經過她的允許,私自與人訂婚。
孩子的啼哭聲拉回了李雲香的思緒。
她像是認命了一樣:“好,你既說你與趙四清訂了婚,那他家給了你多少禮金聘金?”
“我是你娘,這些事情我總該有權知道!”
徐海棠:“……”
見小海棠沉默不語,李雲香又苦口婆心地對小海棠說:“海棠,我是你娘,我能害你嗎?”
“不管怎樣,這件事情你未曾告知父母已然是你的錯,你迫不及待想要嫁人,我不攔你,總好過我這輩子都沒有了期望。”
李雲香說著就開始掉眼淚:“我知道陸家現如今日子好過了,陸家也算是個好去處,但聘金彩禮是一樣都不能少的,你是個女孩兒,你得自愛,不能叫人把你看低了去。”
“娘。”
小海棠緩緩開口問她:“你到底是關心我婚事,還是關心彩禮聘金?”
“我是你娘!”
她像是被人戳中了心事一樣,方才還溫柔的神情,又在那一瞬間變得疾言厲色了起來。
“難道我還能圖你那點兒彩禮嗎?”
“況且,我和你爹辛辛苦苦把你養這麼大,如今你與人私定終身,我這個當娘的難道要眼睜睜看著你成為彆人家的人,卻連本都收不回來嗎?”
本?
什麼本?
是這些年養她的成本嗎?
那她到底是娘的女兒,還是娘用來收彩禮的一個搖錢樹?
“我知道了娘,我不會讓你虧本的。”
小海棠的語氣很平靜。
她知道娘想要表達的意思是什麼。
“娘舍不得爹,明天……明天就回村子吧,我會給你錢,不會讓你空著手回去,被爹打,被祖母罵。”
小海棠已經想好了,她自己有攢下來的錢,如果爹娘到時候獅子大開口,她就用自己攢的錢當做彩禮去給他們。
陸嬸子對她已經夠好了,她不能再給陸嬸子添麻煩。
徐爺爺死了,以後在這徐家裡,就再也沒有一個人會維護她,為她說話為她考慮了。
李雲香沉默片刻,哄好了懷裡啼哭的孩子才說:“海棠,娘沒有彆的意思,娘隻是希望你不會活得像娘一樣。”
“是嗎?”
“那你明明可以和我一起生活,明明爹總是打你,可你為什麼還是要心甘情願為爹生孩子,為什麼非得回去受那份苦呢?”
明明可以脫離苦海,可她就是不願意。
如果娘願意和她一起生活的話,她會把娘照顧的很好,她會努力乾活努力掙錢,爭取讓娘過上好日子。
但娘放不下的東西實在是太多了,多到小海棠無法承受和接納。
李雲香苦笑:“海棠,你還小,你不懂。”
“等你以後成婚了,有了自己的孩子成為一個母親了,你就會明白的。”
“不,我不會變得像你一樣。”
小海棠握緊了拳頭,深吸一口氣,說:“若我將來真的成為了母親,便是拚出我這條命來,我也絕不會讓自己的孩子淪落到任人打罵買賣的地步,若是連自己的孩子都保護不了,我又有什麼資格去當一個母親?”
“娘是覺得,所謂母親,便是將一個孩子帶到這世上來,就是最大的恩德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