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氏已經快要瘋了。
那日在宗祠裡聽趙元烈說沒在縣城裡找到雁兒,莊氏就隱隱覺察到了幾分不對。
因為她知道,趙元烈性子最直,不會誆騙彆人。
他說的話,十有八九都是真的。
回來後莊氏就質問了李氏,哪怕李氏掩飾的再好,莊氏也察覺到了幾分端倪來,就是那一點兒端倪,就讓莊氏發了瘋失了狂。
趙元興被她吵的不耐煩,一把將其推開。
“你有完沒完,二嫂不都說了嗎,雁兒在城裡做活,縣城那麼大,大哥他能挨家挨戶地去找嗎?”
“二嫂二嫂,我才是你娘子,你一口一個二嫂,你既然什麼都聽你二嫂的,你怎麼不去娶了你二嫂!”
莊氏是徹底發了瘋,她紅著眼,也不管什麼話能說什麼話不能說,反正就是要一股腦地發泄出來。
她在這個家裡實在是壓抑的太久太久,急需一個宣泄口。
“你瘋了嗎?!”
趙元興瞪大了眼睛,抬手一巴掌就摑在了她臉上。
那一巴掌下去,莊氏的臉立馬就高高腫起來了,嘴巴裡還有血沫子。
“趙元興,你打我?你居然為了二嫂打我?”
“你知不知道我們的雁兒,很有可能就是被那賤人賣去窯子當窯姐兒了!”
“那是窯子,是窯子呀,是會死人的窯子呀!”
哪怕她再怎麼不喜歡雁兒這個女孩兒,可到底是從自己身上掉下來的肉。
這年頭,沒人願意去當窯姐兒。
更沒人願意把自己孩子賣去窯子,千人騎萬人枕!
窯姐兒的下場,又有幾個是好的?
莊氏隻想著,等雁兒再大些,就把她嫁出去,不管嫁的好壞,那也總比出去當窯姐兒強!
“趙元興,雁兒是你女兒,是你親生的女兒,她現在被賣到窯子裡去了,你就一點兒都不擔心嗎?”
莊氏聲嘶力竭地吼著,吼得喉嚨都啞了。
她眼睛裡充斥著紅血絲,恨不能拿刀衝過去,現在就砍了李氏。
都是清白人家的姑娘,憑什麼就要把她的雁兒賣去窯子!
“你到底說夠了沒有,什麼窯子什麼窯姐,那都是沒影的事兒!”
趙元興是徹底不耐煩了,直接衝著莊氏大吼:“就算是二嫂把她賣去了窯子,那也是她的命!”
“窯子有什麼不好,吃好的喝好的穿好的,往床上一躺就有錢賺,風吹不著雨淋不到的,她那是去享福了!”
轟隆——
頃刻間。
莊氏覺得腦海中一道晴天霹靂落下,轟得她腦子裡一陣嗡嗡作響,許久都沒能回過神來。
良久之後,莊氏爆發出一聲尖銳的吼叫聲來:“那是你女兒,那是你親生的女兒啊——”
“趙元興,你怎麼可以說出這種話來,你怎麼可以說出這種話來!”
許是她情緒太過於激動了,竟是兩眼一翻就暈了過去。
另一邊的李氏聽到人沒動靜後,連忙過來。
“老三,她這是怎麼了?”
趙元興站在原地不知所措:“二嫂,我也不知道啊!”
“她、她衝我吼,然後就暈過去了。”
“暈了就暈了,又不是死了,晦氣的東西,大晚上的吵什麼吵,不嫌彆人聽笑話嗎?”
劉婆子還是一如既往的狠毒。
說出來的話也還是那樣冷漠無情。
“娘,二嫂,你們老實告訴我,雁兒是不是真被賣到窯子裡去了?”趙元興這會兒才舍得問一句。
李氏眼神閃了閃,搶在劉婆子之前開了口。
“你淨聽外頭人瞎說,我是你二嫂,是雁兒的嬸娘,我再惡毒,也不會把孩子賣去窯子。”
“那二嫂你老實告訴我,雁兒到底去哪兒了?大哥為什麼在城裡找不到雁兒?”
趙元興雖然蠢,但也沒蠢到這種地步。
外頭風言風語,什麼話都能傳出去。
加上今天莊氏又鬨,心中疑雲頓生。
“什麼大哥大哥,他都和咱們家斷親了,你還叫他大哥,在他心裡連我這個娘都沒有還認你們這些兄弟?”
“他的話,你也能信?我是你娘,隻有當娘的才不會說胡話,你二嫂也是為了你們家好,這些日子吃上肉了吧?肉好吃吧?”
趙元興點點頭,“好吃。”
“好吃就不要問那麼多,以後雁兒賺到大錢了,你們當爹娘的有的是福氣!”
劉婆子看了眼地上暈死過去沒什麼動靜的莊氏一眼,現在全家就指望著莊氏乾活了。
李氏那殺千刀的懶婆娘,以前被陸晚伺候慣了,也怪她自己將就著。
以至於她現在什麼都不做,就等著一張嘴吃。
陸晚一走,劉婆子就看她不順眼了。
隻等著趙元啟哪天高中狀元,娶個城裡頭的千金小姐,攀上達官貴族,他們家可就發達了。
現在這些人瞧不起他們趙家,日後有的他們哭。
一夜寒風如刀割。
雲桑城緊挨著邊境,入秋即入冬。
夜裡的風像是鬼在哭,搖晃地門咯吱作響,又像是孩子在哭。
聲聲喊著娘,娘救我,雁兒疼……
莊氏不心疼女娃子,因為覺得女孩兒沒用,以後也是要嫁出去的。
但夜裡的哭聲很真實,好像是夢,又好像不是。
漫天寒風席卷成邊境的黃沙,家家戶戶門窗緊閉,不敢透出一點兒縫隙來。
鬼哭狼嚎似得夜晚熬過去了,第二天一大早起來就會發現桌椅板凳上都是沙。
人們在無奈歎息後,隻能認命地開始打掃。
莊氏做了一夜的噩夢,醒來就開始哭,抓著趙元興的手哭:“三郎,我夢到雁兒了,雁兒她眼睛沒了,血淋淋的兩個洞。”
“三郎,我們去縣城裡找雁兒好不好?”
也不知道她是真的可憐雁兒那個孩子,還是在愧疚自己這個做母親的把孩子賣了。
又或者是被昨晚的夢嚇到了。
怕雁兒變成厲鬼來找她索命。
李氏聽見這話,“一大早不嫌晦氣,雁兒好好的,什麼眼睛沒了有的,快閉嘴吧你。”
“秋收的豆子曬乾了,你去做點兒豆飯,餓死了我。”
她一邊使喚著莊氏,一邊心有餘悸,卻藏得滴水不漏。
莊氏說,她夢到雁兒眼睛沒了……
彆人不曉得,李氏心裡卻是清楚的。
雁兒去被賣去做盲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