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接過聖旨,心裡不停地琢磨著。
這件事情太過蹊蹺,父親剛病逝,皇上的聖旨就來了,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多心,總覺得聖旨內容句句指向鹽引之事,尤其是最後一句:以表彰林家清譽。
從情況看來,隻怕是想陷害父親的人,主動把這件事捅到了皇上那裡,可不知是出於什麼原因,皇上非但沒有相信,甚至還親自為父親的聲譽做背書。
可偏偏又留下一塊腰牌,表麵上是說自己有麵聖的機會,在旁人看起來是一種無上榮耀,但黛玉總是覺得,這是皇上留給林家的一個自證的機會。
“裴大人這是何意?前來吊唁還要帶官兵嗎?”正在黛玉思索時,賈雨村對著裴清遠說道。
“賈大人有所不知,揚州城近日發現空白的鹽引憑證,與林禦史有關,裴某奉命查案。”裴清遠說道。
“裴大人,死者為大,林禦史已經病逝,裴大人也要不依不饒嗎?”顧衡看向裴清遠說道,他的語氣聽不出任何的情緒。
“顧大人作為蘭台寺左都禦史,難道認為裴某是不依不饒嗎?私自倒賣鹽引是重罪,一旦罪名成立,按律可是要將所有家產充公的。”裴清遠不卑不亢地說道。
眾人聽聞一驚,他們都未想到裴清遠敢如此和顧衡說話。
蘭台寺是當朝的監察機構,主要負責的就是糾處官員風氣、辨明是非曲直,而左都禦史正是蘭台寺的最高長官。
一個四品官員竟然敢當眾挑正二品官員本職工作上的錯誤,而且語氣如此強橫,絲毫不留情麵。
“裴大人可是糊塗了,剛才聖旨大家可聽得清清楚楚的,陛下賜了林禦史‘清風廉政’牌匾,還能有什麼問題?”賈雨村見裴清遠如此一根筋,趕忙在旁提點道:“這天下隻有裴大人一人廉潔不成?難道陛下也錯了?”
有些話顧衡自然不能明說,但賈雨村與裴清遠是相同官職,他可以把話說的再明白一些。
皇上都已經下旨褒獎林如海清廉了,你一個揚州知府還查什麼呢?如果再查下去,真的查出來什麼,那不就是打了皇上的臉?
可誰知,裴清遠根本不聽他這一套。
“陛下自然聖明,但案件沒有調查清楚之前,沒有人是無辜的!這次販賣的鹽引憑證,僅僅是查出來已經使用的,就涉及到十五萬兩的鹽稅虧空,更何況還沒查出來的?這案子既然發生在我揚州地界之上,我就要對揚州的商戶負責、對揚州的財政負責,這樣才不辜負陛下聖恩!”裴清遠一字一句說道。
黛玉看著裴清遠的模樣,她內心流露出一種敬佩之情。
現在細看這位裴大人,整個人削瘦至極卻身姿挺拔,烏紗帽下蓋住了泛白的頭發,卻遮不住目光如炬,配上一身倔強的脾氣,活脫脫一個倔老頭的形象。
這樣的脾氣性格,在官場可能沒什麼朋友,但在當地百姓的心中,一定是一個好的父母官。
“裴大人哎,你這又是何必呢”賈雨村以為聖旨一到,裴清遠自然會收手不再追查下去,可誰知這人就是一個死心眼,之前隻是聽說過他這脾氣,今日算是領教了一番。
“裴大人可想過,若繼續追查下去,揚州府稅款虧空繼續擴大,大人隻怕也難逃其咎。”顧衡說道。
“國有國法,家有家規,裴某既然在這個位置上,自然該維護國法的公正!如果連國法都成為一紙空談,那公平更成了兒戲!”裴清遠字字鏗鏘,擲地有聲:“陛下將來怪罪下來,要摘了裴某這頂烏紗帽,那裴某無任何怨言,但是在這之前,這件案子一定要查清楚,這是我的責任。”
話音剛落,一個官差小跑著前來回話:“裴大人,所有林氏族人皆已審訊完畢,確實無人認識林得之,族譜上也確實沒有記載。”
“裴大人現在可相信了?”黛玉緩緩說道。
“現在也隻能證明林得之不是你們的族人而已,卻沒辦法證明他和林禦史之間沒有往來,畢竟這鹽引上可是清清楚楚蓋著林禦史的官印。”裴清遠看向黛玉說道。
“林大人已經病逝,裴大人如何讓妹妹證明他們之間沒有往來關係?那林得之說什麼就是什麼了?大人也不能隻聽一人之言。”賈璉在一旁說道。
黛玉看著顧衡、賈雨村、賈璉,甚至還有前來幫忙的這幾位父親生前的下屬,她覺得很感動。
父親雖病逝,大家仍然願意替林家、替自己解圍,這樣的恩情黛玉是無法償還的。
“裴大人如何篤定那個官印是父親的呢?”黛玉問道。
裴清遠命人拿來一張蓋著林如海官印的鹽引,指著上麵的印章說道:“陛下曾特許林禦史以青玉為材質製作官印,兩淮鹽政內,也隻有林禦史一人的官印是玉質的,而這上邊的印文,邊緣圓潤、著色深淺不一,印章的四周也沒有磨損的紋理,符合玉製的特征。”
“裴大人,在販賣鹽引謀取的暴利麵前,青玉可不算是什麼昂貴的材質,況且父親的官印在其他地方也使用過,想要模仿著印文雕刻一個假的,也不算什麼難事吧?”黛玉笑了笑,輕輕的說道:“我有一個方法,可驗證這印文真假。”
說罷,黛玉命陳守義去取父親官印來,一共又拿了印泥和紙張來。
黛玉把父親的官印交到裴清遠手上,說道:“裴大人,父親自生病後,官印便收了起來從未使用過。這枚官印,裴大人可以驗證一下是不是真的。”
裴清遠把林如海的官印拿在手中,細細查看了一番,說道:“沒錯,這正是林禦史的官印。”
黛玉笑了笑,拿過父親官印,沾了印泥,在紙張上重重的蓋上,接著沿印文的各個邊角疊出了幾條折痕。
“裴大人,如果是同一個官印,那在相同的地方折疊以後,兩個印章必定是可以相連的,但現在鹽引上的印文卻與父親的沒辦法連接在一起。”黛玉緩緩說道。
眾人聽黛玉如此說,趕忙上前查看。
“您看‘林’字這邊,兩個字體相互錯開,這根本就不是一個印章。”黛玉一邊折疊著給眾人演示,一邊說道:“裴大人,這分明就是彆人仿刻的假印章,還請大人明察,還父親清白。”
黛玉沒想到,在銀行學習的“折角驗印”,也能派上重要用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