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生氣,一定不能生氣。
黛玉在心裡壓抑著自己的情緒,她知道自己這次來最重要的任務是查清楚楊氏為什麼要偷父親的官印,其餘一切事情都可以讓步。
“都是一家人,姨娘怎麼說起兩家話了?”賈璉看氣氛不妙,前來打起圓場:“妹妹這是體恤姨娘,莊子上賬目又雜又亂,現在點清楚了,以後姨娘也好受用。”
楊氏聽賈璉這麼說,瞪了他一眼,說道:“你倒是慣會做好人,來了這麼多天了,也沒見為我說話,我是比不上這年輕的妹妹惹人憐。”
賈璉笑著說道:“姨娘若是肯疼我們晚輩,就允了妹妹去看看賬目,我也好休息休息。”
楊氏冷笑一聲,說道:“賬本就在賬房,你不是早就整理好了嗎?想看就去看,可彆說因為我攔著不讓。”
黛玉一直沒有接話,既然楊姨娘對自己有意見,那說什麼都是錯,於是拜彆了她,便從房間裡出來了。
“妹妹,咱們可是去賬房?”賈璉跟上前來,問道。
看著賈璉這張臉,黛玉氣得直發抖。
剛才聽他和楊姨娘的對話,這裡邊的信息可太多了。
楊姨娘的話裡明擺著兩層意思:其一,這位璉二爺的“風流債”找上了自己的長輩,兩人對話聽起來,關係可甚是親密;其二,楊姨娘是汙蔑自己和賈璉關係也不清不楚。
而賈璉說的“以後也好受用”是什麼意思?等自己清點好家產之後,難道賈璉要利用楊氏妾室的身份來掌控家產,然後再暗中挪用?璉二爺真是好手段。
那楊姨娘偷官印,也是為了賈璉?還好發現的早,官印已經替換成了假的,自己反倒是占據了主動權。
賈璉看黛玉神色憤憤,隻以為是被楊氏給氣得,於是勸解道:“妹妹知書達理,不必和她一般計較,她說的話你全當沒聽到,要是因為這些事惱了,以後可真是要有生不完的氣了。”
黛玉心裡冷笑一聲,是啊,要是因為彆人說兩句風涼話就生氣,自己也難成事。
她定了定神,擠出一抹笑,對賈璉說道:“姨娘是長輩,說什麼我聽著就是了。至於賬目,二哥哥既然盤點清楚了,我就偷偷懶,難道還信不過二哥哥的能力?這次來本就是為了給姨娘請安,賬本隻讓陳管家帶回府內,和總賬合並了就好。”
賈璉聽後笑了笑,說道:“前幾年在府裡,倒是沒看出來妹妹有如此能力和心境,竟一點不比男子差。不過,這田莊的賬目繁雜,裡邊也夾帶著許多積弊,妹妹還是看看為好。”
“還得多謝二哥哥,我不過是坐享其成罷了,有二哥哥在,我隻管偷懶就行。”黛玉說道。
“妹妹既如此說”賈璉笑著,故意頓了頓,接著道:“不如今晚設宴感謝我。”
好不害臊的人!彆人給他台階,他倒真的借坡下驢了!
黛玉被賈璉的直白給氣笑了,但回想起這幾日賈璉確實出力不少,而且從京城一路回來,自己也頗受他的照顧,請客吃飯也在情理之中。
“璉二哥哥想吃什麼?”黛玉問道。
“彆的倒也罷了,現下正是吃螃蟹的好季節,早聽聞高郵的螃蟹十分鮮美,不如就定這個。”賈璉說道。
聽到賈璉要吃螃蟹,一旁的紫鵑捂著嘴笑了起來,說道:“二爺要的及時,今兒一早我剛看到陳管家收的螃蟹,那好幾簍子,隻怕是請全府的人吃都沒問題呢!”
陳守義也笑著說道:“正是呢,我們老家就在高郵,前幾日小姐回來,我想著讓小姐也嘗嘗鮮,便吩咐了人去買了一些,可巧今兒早上剛到。”
黛玉打趣說道:“瞧瞧,若是說二哥哥沒在府內安插眼線,我可是不信的!平日裡什麼好的沒吃過,惦記起我們家的這點螃蟹了。”
“老天爺念在我一路辛苦,特意賞賜,看來妹妹不請也不行了。”賈璉說笑著,雙手合十,比了一個感謝蒼天的手勢。
“既如此說,我也隻好借花獻佛了。”黛玉笑著說道。
她應承請客,其實還有另一個原因:近幾日父親的氣色越來越差,每次吃飯也都是應付著吃幾口,自己心裡雖然著急,卻也無能為力。
若是通過這次機會,讓府內熱鬨熱鬨,想必父親也能高興一些。
“今晚我們就在府內設宴,一應事務陳伯伯看著安排就好。”黛玉對陳守義說道。
陳守義應下,賈璉和紫鵑也沒再說什麼,眾人便一同乘車返回。
待回到府中,陳守義和紫鵑便開始著手安排晚上的宴席,黛玉因掛念父親,便獨自一人來看望林如海。
誰知她剛走進院內,便聽到父親的咳嗽聲從屋內傳出,急促又劇烈。
她快步向裡走去,隻見一個小丫鬟正在服侍林如海喝藥,看這情形,父親喝下去的藥,竟吐出八成來。
“小姐”小丫鬟先看到黛玉進來,趕忙行禮。
黛玉微微抬手,示意小丫鬟免禮,接著說道:“藥重新熬一遍,等放得溫一些,兌上些蜂蜜,再重新端進來吧。”
小丫鬟應著,收拾了一下便出去了。
“爹爹”黛玉坐在林如海的身旁,用手輕輕的撫著他的後背。
林如海一隻手用力撐在床沿上,枯瘦的手背上纏滿了脹起的青筋,另一隻手輕輕地拍了拍黛玉,示意她不要為自己擔心。
看著父親的病情越來越嚴重,黛玉一時不知道該如何開口,隻剩心疼。
林如海緩了緩神,擠出一絲微笑,還是他先開口問道:“聽說今天去田莊上了?”
“是,陳伯伯帶我見了一些田莊事務。”黛玉輕聲答道。
“楊氏有沒有為難你?”林如海問道。
“父親多慮了,姨娘沒有為難我。”
黛玉看向林如海,父親的表情裡滿是對女兒的擔憂,生怕自己受了什麼委屈。
但在提起楊氏時,他的語氣裡卻都是平淡和冷漠。
關於楊姨娘的事情,黛玉心中本來有很多的疑惑,她很好奇當年父親為什麼鐵了心讓姨娘搬出府,楊姨娘又是為何從記憶中開朗的模樣變成今日這般?
不過,好像都不重要了。
她今日從楊姨娘的眼中看到的是仇恨,從父親的嘴上聽到的是冷漠,他們二人之間早就沒了感情。
更何況楊氏還意圖偷取父親官印、在暗中和賈璉謀和,自己都已經是泥菩薩過河了,難道還要做什麼聖母白蓮花去挽回她和父親的感情嗎?
太可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