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水兩岸。
初春時節,江水悠悠。
江昭立於渡口,衣袂在微涼的江風中飛舞。
“子瞻、子由、子平,子厚,子固,子宣,請。”江昭執酒,一飲而儘。
兩步開外,蘇軾、蘇轍、章衡、章惇、曾鞏、曾布六人並排而立,手上皆有薄酒一杯。
“請!”六人齊齊一飲而儘。
江昭淡淡一笑,眼中有著些許傲然。
因玉清觀的一次偶然相遇,以他為核心,成功將其餘六人緊緊的聯係了起來。
自春闈以來,又經曆傳臚大典,庶吉士考試,七人已然有了不菲的交情。
除了曾鞏以外的六人,皆是意氣風發、血氣方剛的年輕一代,都有立誌厘清天下弊政,治政天下的野心。
誌向相同,年歲相似,要是不出意外,時間越久,七人的交情也就越深,慢慢的就會成為政治同盟。
其中,除了曾鞏與章惇以外,蘇軾、蘇轍、曾布三人皆是考上了庶吉士功名,未來前程不可限量。
江昭與章衡兩人,更是一人為狀元,一人為榜眼。
這樣的組合,實在是駭人聽聞,說是年輕一代含金量最高的組合也並不誇張。
畢竟,未曾考上庶吉士的曾鞏於治學一道頗有本事,將來妥妥的文壇代表人物之一。
章惇更是早就考上了貢士,隻不過他自認才華遠超侄子章衡,恥於居於其下,拒不受赦而已。
過兩年,章惇再考,起碼也是庶吉士起步。
一個小圈子,兩位三鼎甲,四位庶吉士,一位治學大家。
無論是含金量,亦或是含權量都是妥妥的拉滿。
要是幾人的交情可以長時間保持,怕是史書都得為之大書特書一筆。
“子川,此下淮左千裡路,又恰好是你大婚之期。”蘇軾一臉遺憾的說道:“可惜我與子由過些日子得去往眉州,實在是一大憾事。”
說著,蘇軾鄭重的從懷中掏出兩封信箋。
“這是我特意作的幾首詩詞,不成敬意,就當是提前為你祝賀結親大事。”
江昭有些意外,旋即一喜,雙手捧過:“如此,實在是多謝子瞻費心。”
文人墨客,向來以雅致為上佳。
一般涉及恭賀之事,或贈筆墨紙硯,或贈書畫珍玩,或贈詩詞文章。
蘇軾以書信形式送賀禮,儼然送的詩詞文章。
蘇子瞻的詩詞!
江昭如獲珍寶,甚是欣喜。
蘇轍見此朗聲一笑,從袖中取出一方錦盒,“這眉州特產湖筆,溫潤如脂,最宜書寫婚帖。聊以相贈,賀子川與夫人百年好合,筆墨同心。”
“哈哈!”江昭欣然受之,笑道:“庶吉士考試,你二人同列名冊,聲震文壇。料想此次下眉州,定是衣錦還鄉,我也就不客氣了。如此,就謝過子由贈寶!”
這次,三百八十餘位考生參與庶吉士考試,蘇軾、蘇轍二人齊齊列於名冊,可謂技驚四座。
一時間,兼有兩人的父親蘇洵不忘進學之心,父子三人竟是有成為佳話的跡象。
蘇軾、蘇轍兩人,一躍從無名之輩儼然成了仕林新貴,不少人都甚是注目。
江昭也屢屢於公開場合讚譽父子三人,為三人拉去了不少關注度。
蘇軾、蘇轍兩人相視一眼,齊齊一笑。
衣錦還鄉,無論誰人都難以拒絕,兄弟二人此次返鄉的曆程已經有了規劃,第一件事就是祭祖。
曾鞏不知何時往後退去,搬來了一個紅木匣子,搖頭道:“一個個都送些文縐縐的物事,我來送個實在的!”
江昭連忙接了過來,掀開一看,卻是一套十二件的青瓷茶具。
“新的越窯,子川要是沒事,恰好可以與夫人品茗賞月!”
幾人齊齊一笑。
該說不說,的確實用。
“謝過子固兄。”江昭一臉笑意的道謝。
章衡溫潤一笑,從書童手中取過一卷畫軸:“我知子川雅好丹青,特意作了幅《並蒂蓮圖》,祝子川與夫人賢伉儷如這蓮開並蒂,百年偕老。”
“謝過子厚。”
江昭欣喜的受了禮。
他也算是看出來了,幾人估計是早有商量,都準備了東西。
果不其然,章惇、曾布兩人相繼送出一雙和田玉與一副《賀婚貼》。
江昭欣然受禮,連連道謝。
“子瞻、子由、子平,子厚,子固,子宣,珍重!”
鄭重的放好了禮物,江昭立於船頭,微微躬身拱手。
“再會,子川!”
“六月再會!”
“珍重!”
六人相繼給出回應,往回走去。
這段時間,庶吉士考試已過,一切考試皆已完畢。
這也意味著幾人都將回鄉。
這次,六人特意來送江昭,卻是因為他是第一個走的人。
既是送彆江昭,也是七人相互道彆。
自此,就要各奔東西,衣錦還鄉。
六人漸漸遠去,江昭微微頷首,將要走到船艙去。
就在這時,馬蹄聲急,由遠及近。
江昭回首,隻見兩騎黑馬疾馳而來,當先一人十四五歲的樣子,衣衫獵獵,眉目冷峻,甚是英武。
他一臉的焦急,不時閃過些許悲意,身後跟著一人,一身灰袍,一副小廝打扮。
那英武少年勒馬停駐,翻身而下,衣袍上還沾著風塵,急切的大吼道:“有沒有去揚州的船?”
“今日的船都被人包了去,怕是得明日才有去揚州的船。”有船商答道。
這次,不止是江昭一人下淮左,實際上淮左的兩三百位學子也要一起回鄉。
因長途跋涉,涉及到一個舒適度的問題,淮左舉子一次性租了三條幾十丈大小的船,供給休息。
平時,一天就一條去往淮左的客船,這次的三條船還是江誌遣人特意找船商協調過而來。
如此,今日自然是沒有了去淮左的船。
那英武少年匆忙而言,一臉的悲意:“怎麼會沒有了呢?”
他連忙問道:“那租借的船可還在,不知可還有空位,錢財的事情好說。”
要是平時,一聽到“錢財的事情好說”這幾個字,那些船商早就去遊說租船的人。
畢竟,多帶一兩個人,少帶一兩個人,其實沒有太大區彆。
但,今日不一樣。
租船的人身份特殊,莫說是船商,哪怕是一些官宦人家,怕也很難讓人家騰出來位置。
這些船商,自然是不敢去遊說。
那英武少年也是聰明人,一看船商們的樣子,就知道事情不簡單,連忙抱拳道:“不知租船者是何人,我自己去求。”
求?
江昭走到船頭,拱手道:“這幾艘船都讓江某租了去,不知小兄弟可是有什麼急事?”
英武少年一驚,連忙躬身道:“請恕白燁失禮,實在是白某外祖父病重揚州,需即刻啟程看望,特來趕船,不知兄台能否網開一麵,騰出一個位置與我?”
與人說人話,與鬼說鬼話。
商人重利,是以英武少年直言“錢財好說”。
如今,一看船頭之人的行頭,白燁就知道那是一個不缺錢財的讀書人,是以絕口不提錢財二字,隻望以真誠打動對方。
船頭之上,書生頷首:“既如此,還請上船。此船南下,可至揚州渡口。”
白燁大喜,連忙重重一拜:“多謝。”
他著實沒想到那書生竟是這麼好說話。
“開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