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務堂。負責分派雜役的趙泉,正斜倚在椅子上,眼皮半垂。直到隊伍末端那抹清瘦卻挺直的身影闖入視野,他眼底才掠過一絲帶著狩獵者般、令人心悸的寒光。
輪到凰九歌時,趙泉甚至未曾抬眼正視,隻將一枚灰撲撲的玉簡滑到她麵前,聲線裡透著一股子刻意壓低的輕蔑:“喏,你的差事。”
凰九歌接過玉簡,神識探入。字裡行間,冰冷的寒意如同實質般撲麵而來:
“任務:黑風林深處,采集幽影草三十株。”
“時限:三日。獎勵:貢獻點十五。”
“附注:黑風狼群盤踞,多為築基後期,性情凶戾,迅如疾風,對靈氣波動極為敏感。此行無異於將性命懸於一線,量力而行。”
區區十五點貢獻,換取深入築基後期妖獸巢穴的搏命?
這哪裡是任務,分明是裹著任務外衣的、不加掩飾的殺戮意圖!周圍響起幾聲壓抑不住的倒吸涼氣,目光中的同情瞬間被幸災樂禍與看戲般的漠然取代。
趙泉終於抬起眼皮,嘴角扯扭曲弧度:“怎麼?凰師妹覺得這差事太難了?也是,黑風林那鬼地方,可不是後山隨便采采藥就能比的。要不……師妹姿態軟和點,求求師兄?說不定師兄我心情一好,給你換個容易的?”他刻意拔高的音量,如同在公告欄上公開示眾,帶著一種令人作痛的尖銳。
葉星辰被罰去清理食腐鷲糞便的畫麵,在凰九歌眼底凝結成冰,寒光凜冽。她抬起頭,目光直直射進趙泉的眼睛,不容置疑的堅定:
“不必。這個任務,我接了。”
趙泉臉上的扭曲笑容瞬間凝固,仿佛被一隻無形的手,精準地扼住了喉嚨。他期待的驚慌失措、憤怒辯駁、甚至卑微哭求都沒有出現,隻有這種平靜得仿佛陳述既定事實的接受。這讓他精心準備的羞辱徹底落空,一股無名邪火直衝腦門,燒得他五內俱焚。
“嗬,倒是有幾分骨氣!”趙泉從鼻腔裡擠出一聲充滿不屑與陰毒的冷哼,重新靠回椅背,擺了擺手:“那就祝凰師妹好運了。黑風林可不認骨氣,隻認拳頭。彆把小命丟在那兒,到時候連收屍都麻煩!”
凰九歌沒再給他一個眼神,轉身走出任務堂。身後傳來趙泉和幾個弟子像一群嗡嗡作響的毒蠅般刻薄的低語:“瘋了吧?煉氣期闖黑風林深處,這不是壽星公上吊——找死嗎?”
“等著吧,三天後肯定屍骨無存!”
“活該!誰讓她這麼狂!”這些聲音被她毫不留情地甩在身後。她不僅要完成這個任務,她還要完成得漂亮!她需要貢獻點,需要資源,她必須儘快強大起來,將葉星辰從那泥沼中拉出來!
回到小院,她身形一閃,沒入混沌空間。空間內,濃鬱的混沌靈氣幾近凝結成實質,如同流動的液體般在空氣中蕩漾。金寶似是感應到她內心深處那股壓抑而熾烈的戰意,擔憂地用毛茸茸的小腦袋蹭了蹭她的手心。
“金寶,幫我。”凰九歌輕聲說道,聲音裡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沙啞,但眼眸卻亮得驚人,如同夜空中最亮的那顆星辰。
她從儲物袋裡取出幾顆其貌不揚的黑色種子。
這是她在禁地邊緣意外尋到的異種,前世一部古籍曾記載,此物名為“驅狼草”,其氣味對犬科妖獸有天然的震懾與驅避作用,隻是生長條件極為苛刻,早已被認為在外界絕跡。
她將種子小心地種在空間那片靈氣最為磅礴的土地上,引導著浩瀚的混沌靈氣如同奔騰的河流般湧向它們。
在外界可能需要數月甚至數年才能發芽的種子,在混沌空間的逆天環境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膨脹、破土、抽芽、生長,短短幾個時辰,便拔高至半人,長成了墨綠色的植株,散發出一股奇異卻不刺鼻的草木清香,混雜著一絲遠古蒼茫、令人心悸的氣息。
凰九歌小心翼翼地采下成熟的葉片,放入玉杵中搗碎成細膩如煙的粉末,裝入幾個特製的、刻有聚靈符文的香囊中。接著,她取出繪製符籙與陣盤的材料。
隱匿符,需要將靈力精準地凝聚在筆尖,勾勒出能扭曲光線、蒙蔽神識的玄奧符文;迷蹤陣盤則更複雜,需要在巴掌大的玉盤上刻下數十個精微的符文,組成臨時的幻陣,用於乾擾妖獸的方向感與判斷力。
以她煉氣期巔峰、神識強度卻媲美築基中期的深厚底蘊,繪製這些符籙和陣盤雖然靈力消耗巨大,卻並非遙不可及。她凝神靜氣,一道道古老玄奧的符文在符紙和玉盤上亮起微弱卻穩定的流光,最終凝實成形,散發出玄妙氣息。
一夜過去,凰九歌已然整裝待發。幾個裝滿驅狼草粉末的香囊,十幾張品質上佳的隱匿符,以及三個一次性的迷蹤陣盤,靜靜地躺在她的儲物袋中。
她沒有驚動任何人,悄無聲息地離開了小院,融入了玄天劍宗晨曦未散、帶著涼意的薄霧中。
黑風林。宗門邊緣的一處絕地,因常年刮著能割裂血肉的怪風而得名。林中光線晦暗得仿佛永恒的黃昏,古樹盤根錯節,枝椏扭曲如鬼爪,遮天蔽日,空氣中彌漫著腐朽的樹葉、潮濕的泥土,以及一股難以言喻的、令人作嘔的血腥與腐臭混合氣息。這裡是低階弟子的死亡禁區,也是宗門處理某些“不方便”事務的陰暗角落。
凰九歌沒有選擇宗門弟子慣常使用的入口,而是憑借前世模糊卻清晰的記憶,找到了一條隱蔽在山壁旁、幾乎被濃密藤蔓嚴絲合縫地掩蓋的小道。
這條路僻靜異常,可以巧妙地繞開黑風狼群最主要的幾個巡邏區域,風險相對較低。
踏入小道,一股刺骨的陰冷撲麵而來。凰九歌將一個驅狼草香囊掛在腰間,那股奇異的草木清香在空氣中無聲擴散,雖然無法完全掩蓋她身上活人的氣息,但足以讓嗅覺敏銳的黑風狼感到煩躁不安,本能地產生避開的念頭。她運轉斂息訣,將自身靈力波動壓製到幾乎為零,同時催動輕身符,腳步輕盈得幾乎沒有發出任何聲響,如同一個行走在陰影中的幽靈。神識高度集中,感受著周圍的任何風吹草動。
深入林中數十裡,妖獸的低吼聲越來越近,空氣中的血腥味也愈發濃烈刺鼻。前方隱約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和低沉的狼嚎,一股黑風狼群正在逼近!
凰九歌目光瞬間變得銳利,迅速閃身到一棵巨大的古樹後,同時激活了一張隱匿符。符籙化作一道微光融入她的身體,她的身形和氣息瞬間變得模糊不清,連呼吸都被壓製到了極致,心臟跳動得極緩。
片刻後,七八頭體型矯健、毛色漆黑如墨、獸瞳閃爍凶光的黑風狼從不遠處呼嘯而過。
它們聳動著鼻子,喉嚨裡發出低低的威脅聲,似乎察覺到一絲異常的氣息,但在驅狼草的氣味乾擾和隱匿符完美的欺騙下,它們最終沒有發現近在咫尺的獵物,很快便消失在密林深處,隻留下地麵被踏亂的痕跡和空氣中殘留的腥風。
凰九歌緊繃的神經稍稍放鬆了幾分,繼續前行。一路上,她數次利用驅狼草和隱匿符的配合,巧妙地避開了幾波巡邏的狼群。
偶爾遇到實在避無可避的情況,她便果斷扔出一個迷蹤陣盤。陣盤落地激發,一片扭曲的光影瞬間籠罩住狼群,讓它們暫時迷失方向,在原地低吼著打轉,為她爭取到寶貴的脫身時間。
第二天下午,她終於抵達了黑風林的腹地。這裡的環境更加惡劣,怪風呼嘯,空間中充斥著狂暴的能量亂流,刮得空氣嘶嘶作響。
根據前世記憶和幽影草喜陰喜濕的習性,她在一片靠近陰暗潮濕懸崖的石縫區域仔細搜尋。
幽影草通體漆黑,完美地隱匿在陰影之中,肉眼極難捕捉。但她有金寶這個尋寶小能手。
金寶從她袖中探出毛茸茸的小腦袋,滴溜溜的眼睛轉了轉,小鼻子在空氣中急促地嗅了嗅,很快便興奮地發出“吱吱”的叫聲,毛茸茸的小爪子指向左前方一處毫不起眼的石壁縫隙。
凰九歌胸腔內湧起一絲難得的輕鬆,眼底閃過微光,快步上前。果然,在那道狹窄的、幾乎被苔蘚完全覆蓋的石縫深處,生長著一小片迎風搖曳的幽影草,足有四五十株,每一株都色澤純正,仿佛吸收了無儘的黑暗,年份充足,遠超任務要求的三十株。
就在她小心翼翼地開始采集時,一股強大到令人窒息、帶著遠古血脈威壓的危機感,陡然從背後轟然砸落!
“吼——!”
一聲充滿暴虐、憤怒與殺意的低吼,炸響在耳畔,如同九天落下的驚雷!
腥風如同實質的浪潮撲麵而來,帶著令人作嘔的腐肉與鮮血氣息!
一道巨大的、漆黑的身影帶著恐怖的威壓,從側後方的陰影中猛撲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