鼯鼠與線人就坐在小賣部門口,馬路的邊上。鼯鼠依舊在認真的看著地形圖肅考,而線人喝著啤酒,始終留意著馬路過往的車輛。
線人留意到有三輛摩托車出現在馬路的儘頭,這裡是人跡罕至的莽城郊外,更何況是早上的這個時間段。
或許是岩糯設卡增添的人手。
線人起身,拿著啤酒就朝著草叢走去,背向馬路的朝著草叢拉尿。
鼯鼠也發現了這個情況,但並沒有任何動作,依舊認真的看著手裡的地形圖。待摩托車從身旁經過,還不經意的抬頭看了一眼。
並沒有發生任何事情。
線人坐回到鼯鼠的對麵,不由得誇讚道:“你倒是很鎮定。”
鼯鼠沒有回答,隻是心想,要是兩個人都離開桌子那才惹人注意。
鼯鼠指著地形圖說道:“我從沒想過從外麵進去。我相信岩老板的安保防護措施。下麵這些守衛應該全都要分散到圍牆和門邊吧?”
“是這樣,剛好把能進入的地方守得滴水不漏。”線人右手指繞著圖紙上的高牆劃了一圈,說;“連鳥都彆想飛進去。”
鼯鼠心想,這就好,所有守衛都集中精力防備外敵侵入,院子內發生的事反而被忽視了。他喃喃自語地說:“鳥飛不進去,老鼠可以吧?”
線人有些驚訝鼯鼠的想法,說道:“你能乾掉那些哨兵?”
鼯鼠攤了攤手說道:“不能,一個都乾不掉,而且也沒必要,他們不是我的目標。”
鼯鼠將目光轉到大院的西邊,這裡一大半的麵積畫著三座占地很大的建築物,問道:“這些標注是什麼意思?”
線人馬上說道:“這是這些還在建設中。”
鼯鼠皺了下眉頭,這是無用信息,目光轉向圍牆外問道:“圍牆外有人把守嗎?”
線人搖了搖頭說道:“沒有,隻要人進不去,主建築外圍沒必要安排人。岩老板把這當成家裡,不想搞得氣氛太緊張。”
院子內部大部分還在建設中,有三分之二是空地。
線人繼續說道:“四年前就開工了,專門請人從雲庭過來設計的。大工都是巴岷人,小工是本地人。木工是瀾詔劍川的白族人。工期拖得太長。”
鼯鼠很不客氣地說:“既然我沒辦法從那幾個門進去,說這些沒用。”
線人有點好奇,“我一直以為你會在院子外麵殺他呢。”
鼯鼠聽到“殺”字,沉吟半晌,說道:“我這麼張揚來,就差沒敲鑼打鼓了,他怎麼可能出來?”
“那為什麼不悄悄地來呢?”線人有些埋怨地說道:“你知道消息是怎麼傳出來的嗎?我現在都在懷疑自己是否還安全。”
鼯鼠抬起頭看了線人一眼,那道寒氣讓線人不敢再問下去。
我當然知道了,鼯鼠心想。
鼯鼠的目光集中在已經建設成型的那些建築物,“為什麼這個主體好像是日式庭院?全屋都是石頭做的?”
線人說:“岩老板偏好這種簡潔的庭院,另外,用石材他心裡踏實。”
鼯鼠仔細看著圖紙,他能感覺到這個線人在繪圖方麵竟然是專業人士。
鼯鼠指向標注岩糯的房子旁邊的標注問道:“岩糯房子左邊這個兩層怎麼看起來像臨建房?”
線人是在平麵圖上手寫標注了“兩層”,房子的造型不太規則。
線人解釋道:“哦,那是他女兒玉溫兒的房子,是竹子建的。”
線人畫圖確實用了心,不像是當地土著,比例掌握得確實好。
那是一個乾欄式建築。正方形竹樓在德澤地區是比較典型和普遍的建築風格,主樓呈正方形,坐西朝東。
鼯鼠看出這是盎族的建築物,竹樓分主樓和附房兩部分。
主樓兩層,一樓應該是玉溫兒的起居室,二樓是臥室。一樓上二樓的樓梯也是木頭和竹子搭建的,線人標注了:樓梯搭在屋外。
鼯鼠按照民族習慣和圖紙估算了一下,這間竹樓兩層加起來大約有400平米。
鼯鼠疑惑的問道:“竹樓?他女兒怎麼會修個盎人的房子?”
線人解釋道:“她媽媽,岩糯死去的老婆是盎族。”
鼯鼠點點頭說道:“那我就明白了。看起來這個附房是她的奘房吧?”
盎族篤信佛教,每個寨子最好的一幢建築物是供著佛像的奘房。
線人點點頭,他想,這家夥對本地的各種風俗了解很深呢。
鼯鼠繼續了解其中的細節,問道:“院子裡種了不少竹子吧?”
線人解決答道:“不少,很多龍竹。”
鼯鼠的指甲縫裡都是泥巴,他用食指點了點樓梯邊上,問:“那這裡有沒有種竹子?
線人點點頭。
鼯鼠思索了一會問道:“有濮竹嗎?
線人愣了一下,龍竹是這邊特有的植物,乾粗梢長,直徑一般在四、五寸以上,尤以鎮康地區所產龍竹最負盛名,大者如柱,直徑盈尺,是當地名特產,舊書裡稱之為“濮竹”。不知道這個鼯鼠怎麼突然對竹子產生興趣。
他仔細回憶,搖搖頭說:應該沒有。
鼯鼠低頭看圖紙,自言自語地嘟囔:“沒有?龍竹也夠了。”
然後指向一個方框位置問道:“這個院子正在挖遊泳池,對吧?”
線人點點頭,喝了一口啤酒。
鼯鼠繼續問道:“已經建好的房子這麼大,外圍要排雨水,應該至少有一條下水道。你有注意到嗎?”
線人想了想,伸手在地形圖上點了一個位置說道:“這是一個井蓋。院子外麵的入口我就不知道了。”
他現在明白鼯鼠打算怎麼進去了。
“我可以找到。”鼯鼠又像是自言自語,然後看似隨意的問道:“他起居生活有什麼規律嗎?”
對於岩糯的起居生活,線人太熟悉了,不假思索地就說道:“平時早上七點起床,晚上基本上都是應酬,睡覺時間沒譜。現在知道你來,肯定隻躲在大殿裡不出來。”他習慣了平時的稱呼——把岩糯起居的主建築稱為“大殿”,確實很大,裡麵金碧輝煌、功能齊全,很豪氣。
鼯鼠盯著線人的臉,似乎對於所收獲的到的信息量還不滿意。
線人思索了一會,想起什麼似的說道:“哦,他有個習慣,隻要在家,每天晚上十點整會去玉溫兒的房間跟她道晚安。”
線人觀察到了,鼯鼠的兩個耳朵突然像狼耳一樣立了起來。
鼯鼠問道:“去臥室嗎?”
線人又是點頭:“老板就這麼個寶貝閨女,我們和那些守衛都不能靠近這個閨房。”
鼯鼠把剛才的信息在腦海裡梳理一下,露出滿意的微笑。
這時,線人才有了輕鬆感,看來鼯鼠已經得到了他滿意的信息。心想:跟這種人打交道,真是有種莫名的壓力。
鼯鼠開始收拾桌子上的地形圖,隨口問道:“問你個問題,你為什麼當這個內應?”
線人愣了一下,眼神閃爍不定,露出狡黠的笑容,“這個是我的事。”
線人對鼯鼠這種人太了解了,這種看似在認真做其他事突然發問的問題,才是關鍵。於是接著說道:“你不知道吧?我十年前在雲庭念完四年大學,你看我畫的圖標準不?我讀建築係,那一年,我是這個縣城裡唯一的民族大學生,我有自己的處世態度。”
他看到鼯鼠露出愈發不解的神情,“其實,熙熙攘攘,皆為利往,對不對?我肯定不會拿腦殼冒險乾沒好處的事。”他被盯得很不自在,“現在不是談做事動機的時候吧?”
鼯鼠早就注意到,線人的左手總是半握著,原來那是在建築工地砌磚養成的習慣動作。他問:“想扳倒岩糯的老百姓多不多?”
線人這次認真地說道:“一個都沒有。不管岩老板對彆人怎樣,還是造福莽城一方百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