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酒源有些害怕。
他能感受到,抱著他的母親越發顫抖,桃花林是他們生存的依仗,沒有桃花林,就不需要釀酒工,他們如何活下去?
但他們不敢反抗。
就像是不敢反抗“仙人”一樣,他們同樣不敢反抗這個突然出現,能殺死修士和皇族的人。
熊熊大火還在燃燒,他們抬起頭,遠處山上的桃花林全部陷入大火當中。
羽國人絕望了。
有人看向黎扶身後的九霄,寄希望於九霄能有“仙人”出來,阻止這一切。
可他們看去,卻發現那仙氣飄飄的九霄竟然在轟然坍塌!
小酒源年紀小,不懂這些。
但他能感受到,母親被恐懼淹沒。
眾人越發絕望痛苦。
他們抱在一起,閉上眼睛等待大火燒過來,身體在顫抖,對修士和皇族被殺的崩潰,都被此刻的恐懼覆蓋。
然而——
大火繞過了所有釀酒坊。
羽國眾人再次怔住。
他們緩緩睜開眼睛,看著桃花林被大火焚燒,看著一座座釀酒坊被一個個結界包圍,外麵大火洶湧,而裡麵一切如常,連溫度都沒變化。
酒源、花月、沉蕭,三人就是這時進來。
怨鬼世界已經是一片火海。
酒源皺眉,看向黎扶,眼神不悅:
“你沒說你會把動靜鬨得這麼大,桃花林是羽國的依仗,即便你想做什麼、想改變什麼,都不該是一把火燒乾淨,燒得一片桃花不留。”
出身羽國釀酒工,他本能在意這片桃花林,手指微動,想掐滅大火。
黎扶抬頭看向他,隻回了四個字:“不破不立。”
酒源還想說什麼。
黎扶身側,嘴角叼著一節樹枝的不妄聲音幽幽:“桃樹沒了還可以再種,但規則不破,這裡的人就永遠無法從錯誤規則中脫身……”
酒源微頓。
身後,花月咬牙切齒:“你竟然演了一出九霄坍塌的戲碼?黎扶,九霄是修仙界的根基,背靠混沌城,你永遠不可能讓九霄坍塌,不過是癡人說夢,演一場虛假。”
“你能演一出擊殺鬼煞主飛升,我們就不能演九霄坍塌?”曲山輕嗤一聲,滿臉嘲諷。
——誰還不會演戲不成?
花月瞳孔一縮,立刻看向酒源,不可置信:“你竟然幫他們?!”
要不然,黎扶怎麼能知道他們在怨鬼世界做了什麼?
該死的!
說好的公平,竟然一點不公平。
這些怨鬼果然不是能合作的對象,出爾反爾,根本不講誠信。
酒源本來心情就不好,冷冷道:“你們進來做什麼?這一輪還沒結束,你們不該進來。”
花月剛想反駁,沉蕭拉住她,試探開口:
“酒前輩,您讓他們知曉我們在怨鬼世界發生了什麼,本就有失公平,我們隻是進來旁觀,難道連這前輩都要阻止?”
酒源看了看他們,又看看黎扶,最後無奈:“好吧,那你們就留下吧,要是鬼煞主這一輪失敗,下一輪換成你們。”
聞言,花月這才鬆了口氣。
隻有沉蕭心中一沉。
他懷疑這一局已經輸了,酒源恐怕與鬼煞主已達成合作。
但沉蕭又不甘心就這麼離開,他與花月對視一眼,仗著還有保命手段,留在了怨鬼世界裡麵,伺機而動。
黎扶收回視線。
她知道酒源為什麼要這麼說,是在拖住天命之人。
殺不死花月與沉蕭,但對他們動手,一定會引起外麵大乘修士的警覺,要是知道收服酒源無望,對方恐怕會對酒源動手。
怨氣來源還沒弄清楚,黎扶沒辦法把酒源收入人皇劍幡,此時不宜節外生枝,首要之事,還是“解怨”。
她看向下方,大火還在燃燒。
這火特殊,再加上這是怨鬼世界,大火隻燒了半天,就成功燒掉怨鬼世界羽國的十萬裡桃花林。
下方,百姓們低聲哭起來。
“桃花林沒了,我們以後怎麼活?”
“嗚嗚嗚,哪還有釀酒的原料,我們該怎麼辦?”
“娘,我害怕!”
“嗚嗚嗚天要絕我們的活路啊。”
……
他們隻會釀酒,桃花林沒了,他們怎麼生存?
釀酒工滿心絕望。
嘩——
晴空萬裡突然轉陰,雷雲重疊,雨水驟然降臨。
小酒源什麼都不懂,隻是跟著其他人一起哭,此刻一場雨下來,他眨了眨眼睛,看著火在這場雨中熄滅,看著雨澆在黑色的土地上,草木灰被水浸濕,滋養著這片土地。
空蕩蕩的黑土地當中,有什麼正在破土而出。
這片土地被桃花林侵占、曾經生長過的植株重新長出來,除了桃樹外,黑土地上,生長出各類花草樹木,應有儘有。
上空,黎扶聲音清晰——
“一把火、一場雨,從此以後,這片肥沃的土地交還給你們。”
她說的是“交還”。
這片土地,本來就是屬於他們。
說完,雲層遮住了黎扶等人的存在。
在下方凡人的視線中,就是黎扶他們全都“消失了”!
突然出現,從上到下殺了一遍,又燒掉羽國的桃樹林,卻留下釀酒坊,留下一片空蕩的黑色土地給他們。
從前“生活規律”,每一天都隻有乾活的釀酒工、羽國眾人,全都茫然了。
結界消失。
他們呆滯地走出釀酒坊,看著正生長各種各樣植物的黑色世界,陷入沉默,眼神迷茫到不知何去何從。
抬頭看向天空。
大雨過後,黎扶消失的地方出現一個天幕。
天幕沒有聲音,隻有一個個畫麵,天幕很大,身處在羽國的各個角落都能將畫麵看得清清楚楚。
那是三千世界當中,許多凡人國度的畫麵——
有人在做生意,拉著一車貨物出去,交換、買賣東西;
有人在修建房屋,大的、小的,各色各樣的房屋,無一例外,都比他們的寬敞;
有人在種植,種下各種各樣的糧食,收獲;
有修士的奢靡生活,隨意用桃花醉臥酒宴飲;
還有各個地方凡人的正常生活,與他們完全不同的生活……
……
他們呆呆看著。
不是所有人都要沒日沒夜乾活,不是所有人一生都在釀酒,從早忙到晚,隻為糊口。
而他們精心、拚命釀酒,壓榨血肉,隻是為了讓上麵的修士們,可以唾手可得桃花醉臥酒,滿足一時歡樂。
他們像是牛馬一樣,低著頭乾活,被奇怪規則引導,一生為修士們一時歡樂忙忙碌碌。
小酒源被母親抱著,愣怔在原地。
原料沒有了,他們沒辦法釀酒,皇族和“仙人”死了,他們即便釀酒,也不知道該送往哪裡去。
那人留下這麼一個巨大天幕,再不見蹤跡。
身後,有人驚呼:
“啊,糧食!”
小酒源回頭,和父母一起看過去,原本存放酒水的倉庫裡麵,多了一袋袋糧食,品種繁多,足夠他們吃很久。
而根據天幕的畫麵,這些糧食還有一個稱呼——
種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