穀主將冰玉盞推至柳棠芯麵前，盞中凝露泛著星河流轉的光澤：“這是千年冰曇的晨露，可疏通你被陰氣淤塞的靈脈。“他指尖輕點案上盆栽，枯敗的九心海棠飲下凝露後，竟在三人注視下抽出翡翠新芽。
柳棠芯凝視著葉片上流轉的金色脈絡，突然發現與自己掌心血紋走向完全契合。她抬眼望向廊下——那些曾對她畏縮的靈植，此刻竟都朝著茶室舒展枝葉，像在無聲懇求。
子夜，柳棠芯被簷角銀鈴驚醒。推窗望見穀主立在庭院中央，霜白廣袖掃過之處，萬千靈植自發結陣。月光凝成水鏡，映出三百年前畫麵：
青衣少女渾身浴血倒在優曇花叢，腕間陰氣即將爆體；
銀發男子割破心口，將本命靈花渡入她丹田；
少女蘇醒時，男子發梢冰曇已謝了大半
“這便是純陰之體的由來。“穀主的聲音驚得柳棠芯後退半步。他腕間金紋正在滲血，卻仍從容地拂去水鏡：“當年強行逆轉陰陽傷了根基，如今這些靈植，皆是為溫養你靈脈所植。“
三日後，穀主帶她穿過十二道結界。柳棠芯望著突然出現的鏡湖，驚見湖麵鋪滿冰晶蓮台，每個蓮心都封存著光影：
七歲女童在蓮台中褪去滿身毒瘡；
白發老嫗返青的指尖輕觸花瓣；
還有她自己在湖心蓮台打坐的身影——分明是此刻景象。
“月瑤穀曆代救治的純陰之體，都會在此留下印記。“穀主踏水而行，足尖漣漪蕩起萬千星光，“你若應下，便是第一千朵冰蓮之主。“
柳棠芯在藏書閣發現本泛黃手劄，字跡與穀主如出一轍。最新一頁墨跡未乾：
“甲子年霜月，見其劍斬邪祟，風姿尤勝初見。陰氣反噬時緊攥我袖，恍惚間竟喚出三百年前的稱謂“
書頁突然被霜風卷走，穀主立在月洞門前，耳尖泛著可疑薄紅：“年輕時胡亂記的。“
她抱臂倚著書架，目光掃過他發間將謝的冰曇：“用本命靈花為我續命三百年，值得麼？“
“當年你散儘修為封印魔淵時，可問過值不值得？“他輕笑轉身，簷角銀鈴奏出亙古不變的優曇謠。
穀主在滿月夜開啟祭壇，十萬靈植隨他銀發飛舞結陣。柳棠芯站在陣眼處，看著自己三百年前的佩劍從冰曇花心緩緩升起。劍身纏繞的陰氣觸到她指尖時，竟化作溫柔流光。
“要留要走，全憑你心意。“穀主將冰曇令放在她掌心，令牌背麵刻著曆代守護者之名——最新一道劍痕與她的血紋完全契合。
夜風卷起萬千冰蓮，柳棠芯望著湖麵自己與三百年前重疊的身影，終於握緊令牌。霎時地脈轟鳴，所有靈植向著新主俯首，而她沒看見身後穀主悄然拭去嘴角血痕，將最後半朵本命曇花融入她發間。
柳棠芯接過冰曇令的刹那，鏡湖千蓮齊綻。她望著湖麵倒影裡與自己重合的青衣女子，三百年前的記憶如朝露滲入心田——
暴雨中的誅魔陣染紅半闕蒼穹，
本命劍碎裂時刺入優曇靈根的決絕，
還有銀發男子抱著她殘魂奔過十二道天門時，發梢冰曇寸寸凋落的模樣
“師尊“這聲稱謂脫口而出時，穀主正將最後半朵冰曇封入她眉心。他指尖微頓，霜雪般的容顏浮起淡淡笑意：“三百年了，你總算記起這個稱呼。“
成為冰蓮之主的第七日，柳棠芯在藥圃發現異狀。那些曾對她親近的朱砂藤突然蜷縮，葉片背麵生出詭異黑斑。她並指撫過藤蔓，前世修習的《太陰訣》自發運轉，陰寒靈力竟將黑斑化作冰晶粉末。
“魔氣噬心草的殘毒。“穀主的聲音從花架後傳來。他腕間金紋又淡去幾縷，掌心卻托著支冰雕的優曇：“三百年前你斬滅魔尊時，有些汙穢滲入地脈。這些靈植曆代淨化，如今該由你接手了。“
柳棠芯握住冰曇的瞬間，整座藥圃靈植無風自動。她看見每株植物根係都延伸出冰藍靈絲，與鏡湖千蓮遙相呼應，而所有靈絲儘頭都係在穀主心口。
穀主帶她登上觀星台，夜空中的優曇星陣正與冰曇令共鳴。他解下從不離身的碧玉短笛：“此物名喚'照影'，是你前世以心頭血淬煉的靈器。“
柳棠芯接笛時，笛身優曇紋突然灼亮。漫天星鬥化作流光湧入靈台，她看見三百年前的自己將短笛抵在穀主心口：“以吾靈契為鎖，封汝千年孤寂，可悔？“
那時的穀主銀發尚短，眉目清朗如少年：“若能用千年孤寂換你輪回重生，便是再添十世又何妨。“
穀主開始教她調配淨魔散。每當藥爐騰起青煙，他腕間金紋就淡去一分。柳棠芯注意到他發梢冰曇再未盛開，取而代之的是細碎的霜晶，在陽光下折射出與她血紋相同的光澤。
“師尊可知何為永恒？“她突然在熬藥時發問。
穀主將新采的月見草投入爐中，冰晶般的指尖拂過她發間半朵優曇：“你歸來這日，便是永恒。“
窗外忽起東風，鏡湖千蓮同時轉向藥廬方向。柳棠芯的冰曇令自發懸空，在地脈靈流中映出兩人身影——三百年前持劍的少女與如今煮藥的男子，在粼粼波光中終於身影重合。
柳棠芯接笛時，笛身優曇紋突然灼亮。漫天星鬥化作流光湧入靈台，她看見三百年前的自己將短笛抵在穀主心口：“以吾靈契為鎖，封汝千年孤寂，可悔？“
……
柳棠芯攥著冰曇令在鏡湖畔坐了整夜。晨露沾濕衣襟時，她終於看清湖心那道與自己重合的青衣殘影——三百年前魔氣入體的刹那，是自己親手將冰曇令刺入靈台，把畢生修為渡給了瀕死的優曇靈根。
“這便是真相？“她轉身望著廊下烹茶的穀主。晨光中他銀發近乎透明，腕間金紋已淡得快要消失。
穀主拂去石案上的冰曇花瓣：“當年你消散前說過，若輪回重逢，定要讓我討回這份人情。“茶盞推到她麵前，裡麵浮著兩片將謝的冰曇，“如今隻需你點個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