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天後，埃裡克從聖女那裡聽到了大祭司辛瑪古最後一次拜見教宗，然後離開萊綏爾的消息。
兩人的初次見麵並沒有太多接觸，埃裡克估計辛瑪古也不會對自己這個準聖女太上心——即便上心，大概也隻是將他視作跟聖女一樣的教會蛀蟲——辛瑪古在明，他仍在暗處。
而現在的辛瑪古，在各種意義上都還是個正直的好人，轉折點發生在兩年後。
雖然埃裡克心底始終就是以未來黑化的辛瑪古為預設的對手，但如果有阻止這種變化的機會，他也會毫不猶豫地抓在手裡。
——連月精靈都要主動收他做學生，這個大叔可是個真正的人才。
在那個轉變到來之前，埃裡克明白，自己至少還有一次在萊綏爾再見到他的機會。
而在此之前，他能做的也隻有等待。
等待自由，等待時機。
時間繼續往前流動著，準聖女殿下上六休一的聖都生活規律得幾乎一成不變，而更廣闊的世界，也正遵循著一個更大的規律，緩緩轉動。
春去夏來，夏儘秋來，秋去冬至。
在某個走神的恍惚瞬間猛然回望，埃裡克才發現，自己已經在萊綏爾停留大半年了。
一大片雪花從天而降，搖搖晃晃地隨風飄蕩，最後落到他的脖子裡，在親近中用寒冷將他驚醒。
“嘶……”
埃裡克一縮脖子，望向灰白的天空。
與生俱來的天賦，令他對寒冷頗有些抗性，不過乍然的冰涼還是會讓他起些雞皮疙瘩的。
萊綏爾在大陸上的位置不算太靠北，隻是到了冬天，下雪還是比較頻繁，不像在歐瑞城那樣少見。
“殿下？”
走在前麵的阿萊娜停了下來，回頭看著他。
“沒事。”埃裡克邁出兩步便跟上她，“隻是突然想到，這樣的雪在歐瑞城還是很罕見的。”
阿萊娜露出一點笑容，“殿下的故鄉已經屬於南方了。”
“是嗎，我感覺那邊頂多算是中部。”埃裡克說道，不過也能理解阿萊娜的感覺。她沒去過南方，對那邊隻有來自地圖的模糊概念，他卻是清楚，被統稱為“南方諸國”的那片土地實際上有多遼闊。
兩人邊走邊聊著南北差異，在神學院前分開，阿萊娜去往聖女院，埃裡克則是一如既往地來這邊上課。
索菲已經早早到了，而她身上穿著的修女服，也隻是比春秋時的那件稍微厚實一些。
雖然外麵天寒地凍，不過修道院的室內到處都貼有日日更換的火晶石，十分溫暖——不僅是聖女宮，宗座宮那邊更是如此，每日在此項上的消耗不計其數，而這都來自信徒們自發的虔誠供奉。
“早上好，殿下。”
“早。”埃裡克坐到她身旁，“新年快到了，再過幾天，你跟我都不用起這麼早了。”
“是呀！”一想到即將到來的新年，索菲笑得眼睛都眯了起來。
新年是整個大陸的節日，到處都有各自的慶祝方式，而在修道院，同樣有一些慶祝的安排，其中最直接的便是修女們會得到幾天休息的假期。
不過這幾天該上的課還是得上，埃裡克也格外認真，甚至在主動複習——他很擔心聖女殿下會像另一個世界那樣，在新年前這個節點給他安排個突擊考試什麼的。
對於考試沒通過的懲罰，聖女是認真的。
“殿下。”
講經修女隨後到來，與準聖女互相行禮、問候，依然是從大陸史開始，開啟一整天的課程。
“蓋亞曆279年五月，德蘭帝國皇帝安德雷斯·烏圖突然染病，並在兩天後駕崩。在此前，大皇子弗雷德死於‘沉船之變’，於聖都訪問的二皇子阿德萊德，作為僅存的繼承人，在教廷輔佐下即位。”
索菲舉手，“‘沉船之變’是什麼？”
這是她從埃裡克那裡學來的，發問之前先舉手，這樣講經修女會有所準備。
而準聖女殿下早已表過態，索菲的問題即是他的問題，都得回答。
尤米爾為她解釋這個曆史名詞：“279年四月，大皇子弗雷德巡遊帝國北境，在巡遊至裡爾與琴拉亞行省交界附近時，乘船前往大湖中心的銀鬆之島，而在回來途中，皇子座船發生爆炸，一行人無一幸免。”
“啊……”
索菲輕吸一口氣，眉頭皺起，過了會兒問道：“這是二皇子阿德萊德安排的嗎？”
……真敢問啊。
埃裡克和尤米爾都看了她一眼，後者回答道：“沒有任何證據可以證明，沉船之變是當今帝國皇室的先祖阿德萊德的安排。”
尤米爾提醒得不算隱晦，索菲也一下子明白過來，不敢再多問。
課程繼續下去。
“同年，教廷指派盧蒂亞大主教為輔政主教，進入皇帝禦前會議，參與帝國事務。
“次年，受騎士貴族聯合抗議的影響，輔政主教的權力受到削弱，並改稱大祭司。
“295年，首任大祭司在盧蒂亞去世，教宗指派第二任大祭司入朝，就此確立大祭司製度。
“296年，大祭司的權力再次被分化，部分權力轉移至騎士貴族共同推舉出的大先知身上。同年，大先知製度得到確立，人選由十大騎士貴族家族輪流擔任。”
彼時，跟隨英雄王驅逐魔族、建立德蘭帝國的十二騎士中，已經有兩大家族因叛亂而被除名。
索菲看了看埃裡克，低聲道：“這個大先知的人選，跟聖女好像啊……”
而隨後的曆史，便說明了這種相似的來源。
377年，洛裡昂地區爆發叛亂。原十二騎士家族中的斯科普、派西斯家族參與叛亂。
379年，叛軍攻入盧蒂亞，推翻烏圖王朝。
388年，烏圖王朝在教廷幫助下複辟。斯科普、派西斯家族被滅族，基明諾公爵亦卷入叛亂，但未深涉，被削為侯爵。
因出身派西斯家族的大先知萊茵霍爾德主導了這場叛亂，大先知製度被廢除。而來自教廷的大祭司，則深受複辟的德蘭皇帝信任，教廷勢力一度主導帝國朝堂。
390年，為緩和與騎士貴族在帝國朝堂上日趨激烈的對立關係，教廷從騎士貴族薩吉塔瑞家族挑選聖女，前往聖都修行，位同樞機，並繼承一小部分被廢除的大先知的權力。
同年，萊綏爾聖女修道院開始修建，聖女製度得到確立，人選固定在剩餘的八大騎士貴族家族中輪流挑選。
“好多名字，好複雜……”
索菲還在回味著教廷與貴族在帝國朝堂上錯綜複雜的權力鬥爭，埃裡克已經聯想到更多。
今天這堂大陸史，在時間上的跳躍要比以往大得多，內容的脈絡則相當清晰：聖女這一職位從無到有的完整過程。
“埃裡克殿下。”
而講經修女一點名，埃裡克就感覺不太妙。
“聖女殿下要求您分彆站在皇帝、貴族與教廷的角度，複述這段曆史，並解釋如今帝國朝堂上教廷影響力不斷衰落的根源。”
……得，有沒有期末考試還兩說，期末大作業先來了。
“時限是新年之前。”尤米爾補充道。
“我知道了。”埃裡克無奈，看來這幾天也閒不下來。
等白天的課程全部結束，埃裡克回到旁舍就開始翻資料、寫作業，學習生活簡直充實得不行。
入冬之後，天色昏暗得很快。
在外麵寂靜得能聽到簌簌的雪落聲時，阿萊娜回到了旁舍。
“殿下，有您的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