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米爾是聖女修道院神學院的講經修女，不過她講的不是神學經典，而是這片大陸尤其是宗教方麵的曆史。無論坐在底下聽著的人有多少，她的態度不會變化：講述該講的曆史。
如果學生會提問，她也會欣慰地補充一點真實的細節。
隻是學生追問太多的話，她則會有些為難，因為這通常都不是什麼知識上的難題。
“在教會建立之前，人類部落間就已經開始流傳‘女神耶拉創造世界’的神話了吧？”埃裡克看著上麵的講經修女，“我還在丹特郡老家的時候，恰好在一本書上看到過。”
“是這樣沒錯。”尤米爾思考著回答道，“耶拉創造世界這件事，被最早創造出的那些人類，在部落間以口耳相傳的方式流傳了下來。也因為這種形式，內容上會產生一些偏差……”
“但同時流傳的，好像還有對其他神明的宗教崇拜？”埃裡克又問。
“……是這樣沒錯，但數量很少，幾乎沒有完整的記錄可以考據。”
埃裡克像是思考了一下，“所以，‘在先知拉斐爾建立教會之前的黑暗時代，人類沒有信仰，因此不斷沉淪’，這個結論其實是不正確的？”
尤米爾流汗了，“殿下……”
“沒事，我就隨便問問，你繼續說吧。”埃裡克沒有深究，隻是覺得有點好笑。
他這個聖女的繼承人——未來的地位僅次於教宗——在教會內部學教會史，學到的居然還是這些遮遮掩掩、欲蓋彌彰的內容。
尤米爾又看了埃裡克一眼，才繼續講課。
“在整個人類的命運陷入黑暗的時候，聖先知拉斐爾在萊綏爾的荒野中，得到神明的啟示：因為人類忘記了自己與生俱來的天職——侍奉神明，才始終無法戰勝魔族。眼下所遭受的一切苦難，都是神明對人類的懲罰。
“拉斐爾問，人類該如何贖罪。神曰：重拾遺忘之天職，以潔淨之身、虔誠之信仰，侍奉神明。
“於是，拉斐爾與十名弟子便在得到神啟之處創立教會，信奉創世女神耶拉，以傳播神的福音為宗旨，在飽受魔族摧殘的殘餘人類中散播信仰，並建造十一扇‘救贖之門’……”
“什麼是救贖之門？”索菲忍不住好奇，問了一句，又立馬掩住小嘴。
“我也想知道。”埃裡克替她解了圍，“聖典上隻給了名字，沒怎麼說明。”
尤米爾停下來解釋：“所謂‘救贖之門’，是聖先知拉斐爾與十名弟子以從神明那裡祈求而來的力量建造、並以各人之名命名的十一扇傳送石門。以萊綏爾為中心，十一扇救贖之門飛向大陸各處，遇見者隻需誠心祈禱、祈求耶拉救贖，便能打開救贖之門，瞬間抵達萊綏爾。”
“傳送門？”埃裡克兩眼一亮。
跟《荊棘魂冠》遊戲裡的內容不太一樣，這個世界是沒有傳送門、傳送陣這種方便快速的遠距離移動手段的——但這是埃裡克之前根據自己所見所聞的認知，現在看來，這種手段並非完全不存在，至少古時還有記錄。
尤米爾繼續說明：“其中十扇救贖之門在神力耗儘後，都已被教會回收，如今分彆陳列在聖山大教堂的十門徒墓旁。而拉斐爾救贖之門至今未歸，或許被遺落在了某處，也有傳說拉斐爾便是通過救贖之門飛升到了神國。”
“那現在已經建造不出救贖之門了嗎？”埃裡克問。
“是的，殿下。大陸上已經找不出能建造救贖之門的材料了。”尤米爾回答。
“真遺憾。”埃裡克真情實感地歎了口氣，在家裡擺個傳送門直飛大陸各處的想法，果然也隻能是想想而已。
見他沒有彆的要問，尤米爾接上之前的內容，繼續上課，到耶拉信仰在黑暗時代的人類群體中廣泛傳播起來為止。
上午的兩堂課，大陸史與教會史，內容都是相互聯係的，進度也會統一，先上課的大陸史不會超過教會史太多。
這也是聖女安排的那些課程裡，少數埃裡克真正感興趣的內容：魔族卷土重來，或許曆史會給出解決的答案。
而讓他有些意外的是，麵對日複一日的課程，索菲居然也堅持下來了。
“因為……上課至少比修行和祈禱有意思。”中午休息的時間，索菲悄悄說道。
“你還真敢說。”
“我也隻敢告訴殿下……要是被修女長知道，我就完了。”
接觸的時間多了，埃裡克也能看出來隱藏在她乖巧表麵之下的活潑，“以你的性格，似乎不應該來當修女。”
“我是被父親送來的。”
索菲趴到麵前的桌上，“修道院裡的貴族小姐們，有哪個是自己願意來的呀？都是被家族送過來‘修心養性’，再接回去嫁人的。”
埃裡克看了看她，“那還有兩年，你也要回去嫁人了。”
索菲沉默了一會兒，腦袋一垂，額頭貼著桌麵，悶悶地應了一聲。
她現在十六歲，兩年後也才十八歲，但在這個世界，這個年紀結婚已經不算早了。
埃裡克想起不久前自己的成年禮，那時就有不少人來找叔叔，說願意將自家女兒嫁給城主府少爺——或者嫁給仍然單身的伯爵本人也行——不過叔叔以他還年輕為由，全都婉拒了。
他還記得叔叔之後跟他說過，基明諾家沒有必須要跟貴族聯姻的傳統，在婚姻方麵，叔叔充分尊重他的意願，隻要他找的是個人，甚至離“人模人樣”這個最低標準不太遠的類人智慧種族，叔叔都不會反對。
彼時埃裡克還沒意識到叔叔多提一嘴類人種族的意思，以為隻是看見路過的虎人女仆順口一提，現在明白過來，也隻剩下無奈了。
上一輩跨種族婚姻留下的問題，到現在還沒解決呢……
埃裡克出了會兒神，意識再回歸時，發現趴在桌上的索菲正用露出來的一隻眼睛看著他。
“殿下，我還不想嫁人。”
埃裡克默然。
她抬起頭，“如果非要嫁人，我隻希望……”
“——你現在還是聖女修道院的修女，如果說了什麼不得了的話，我隻能叫幾個修女嬤嬤拉你去經堂誦讀幾個小時的聖典了。”埃裡克打斷她的話。
“……”
索菲又將臉埋下去了，嘟囔了一句什麼，埃裡克沒聽清，也不打算問。
“你要是不餓就趴著吧，我去騎士團了。”
索菲還是很快跟上了他。
分開的時候，她忽然說道：“我想留在修道院裡終身修行了，就像阿萊娜修女長那樣。”
“沒門。”埃裡克看了她一眼，“等我成為聖女，我就把你趕出聖女修道院。”
索菲睜大眼，“殿下？！”
埃裡克擺擺手，去騎士團那邊了。
索菲留在原地，看著他的背影，忍不住歎了口氣。
埃裡克先生真的變成埃裡克殿下了……
如果真的要跟一個自己不認識的人結婚，她寧願留在他身邊終身修行，哪怕隻是作為一個永遠保持著距離的普通修女。
“——索菲。”
身後傳來呼喚，索菲驚喜地回過頭，“阿萊娜修女長！”
阿萊娜剛從聖女院那邊過來，便遠遠看見了埃裡克和索菲在這邊說話，隻不過沒來得及跟前者打招呼。
她倒是從埃裡克那裡聽說了索菲跟他一起上課的事情，不過索菲並不知曉她這幾天的去向——阿萊娜前幾天突然被撤掉修女長之職，敢問這件事的修女本來就不多。
阿萊娜一過來，索菲便拉住她的胳膊撒嬌，“我去修女長的房間都找不到人，問其他修女，也都說不知道……修女長，您沒事吧？”
“我沒事。”阿萊娜搖頭，“我現在已經不是修女長，不能再住在那邊了。”
“那您現在住在哪兒，普通修女的寢室嗎？”索菲又問。
“我現在……”阿萊娜猶豫了一下，“住在埃裡克殿下的旁舍裡。”
索菲眨了眨眼，有些耳鳴。
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