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媽媽遠遠見他往天香樓去,及時趕了過來。他見人多了,才作罷,拂袖去了。”
許是賈蓉口不能言的原因,加之她也著實到了絕境,為了讓賈蓉相信她未失清白,便多解釋了一句。
賈蓉眨了下眼,眼神中有笑意。
他知道,可卿真的怕了。
今晚如果不來找他求助,明兒還能躲過去麼?後兒呢?
再如何聰明,到底是個女孩子,這時代的女孩子不論多有能耐,遇到這種事,九成九無計可施。
近處看,他第一次發現秦可卿的左眼角下有顆淺淺的淚痣,嫵媚動人。
紫絳香的味道早已散去,當下他鼻間繚繞的是淡淡處子體香,胭脂味不重,點點絲絲的花草芳馨。
可卿不再說話,似在思量下個問題,她的確還有要問的。
此處無聲最動人,賈蓉耐心等待著,欣賞燈下的姑娘。
用“美”來形容她,是不準確的。
主觀剝掉這一刻她身上過重的憂愁,整個形象、氣質便放在這兒,安安靜靜,融於燭光。
是她形容了“美”。
糟老頭兒說的似乎沒錯,如今他親眼見到了王熙鳳,的確明媚熾熱,拔尖出眾,卻也煙火氣十足,和秦可卿這樣天然半出塵的風姿不適合類比。
又或許,男人天生喜歡更女人的女人吧。
原世他有女朋友,但沒固定的,花叢穿梭多年,一見傾心的不在少數,可那股衝動勁在快捷酒店釋放完畢後,大多就默契的各奔東西,再不聯絡,也極難再想起。
而眼前這位,卻讓他有種重溫初戀的錯覺。
今夕何夕?見此良人。
情感不自覺的絲絲流入全新的歸屬,賈蓉也終於對這方紅樓世界產生了些融入感。
從某一方麵理解,視線裡的這位燈下佳人,也如同窗外那暫時還沒看到的世界——全然不同於過往,又精彩紛呈的世界。
喜歡是藏不住的,開不了口也會從眼睛裡跑出來。現代騷男的直白目光很具有侵略性,而漂亮女孩子對這種凝視最是司空見慣。
‘他這又是什麼意思呢?若喜愛,又為何不試著疼惜?’
燭火劈啪一聲,秦可卿起身去挑了挑燈芯,轉身時帶起的衣角翩然,掠出一股清香的皂角味。
回來落座,可卿問:“想不出該怎麼個問法,如果他明兒便又來找我呢?”
她憂慮地看著賈蓉,心裡卻不知他眨一下或兩下眼的意思分彆該怎麼理解,本身這也不是個是非題。
“若果真那般,我便躲來你這兒得行不得行?可他若喚我出去,又怎能忤逆…”
眉宇輕蹙,睫毛顫顫,開口時露出幾顆整齊的小白牙。
秦可卿迎上他的灼熱目光,卻沒等到他眼皮開合,反而見他的嘴張開了,乾燥皸裂的雙唇微微翕動。
“彆怕。”
聲音沙啞,嘴裡不似上次那般哇哇嘔血,隻溢出一絲淡紅色的血線。
見狀,聞言,秦可卿唬了一跳,壓下驚詫,泛起苦笑。
還是“彆怕”,卻又怎能不怕?
“你能開口了?”
一想也是,距兩月康複之期隻餘半月。
賈蓉:“竟都不叫聲相公、夫君麼?”
秦可卿:“……”
愕然間露出一絲羞赧,其中卻有九成立即轉化為嫌惡。
見此,如果嗓子不疼,賈蓉真想笑出聲。
也罷,與抑鬱少女之間的拉扯還為時過早。
便道:“撕裂、乾疼。”
秦可卿想說什麼,欲言又止。
賈蓉:“無需擔心,交給我,你一切照常。”
攥著繡帕的手終是抬了起來,秦可卿為他擦了擦快從顎下滴落的血水,興許還間雜哈喇子。
‘便也不洗了,丟掉罷。’
她看著親手繡的鴛鴦手帕,想。
賈蓉感到她指尖微涼,香氣滿滿。
第五句:“明天過後,就好了。”
秦可卿一歎,不再問了:“那、你休息吧。”
夫君郎君什麼的,著實喚不出來。
起身走了幾步,想起什麼。
一回首。
“用幫你叫小貴人麼?也流血了呢。”
賈蓉眨兩下。
她抿嘴頷首,步步生蓮而去。
到門口,聽賈蓉輕輕喚她:“喂。”
再回首,那豬頭在笑。
她顰顰眉,走去吹了燈。
又到門口,聽到一句:
“重新來過吧。”
她不應,繡足頓了一、二…三息。
——吱呀,合門離去。
下弦月當空,銀光泄地。
梯形光斑從地麵折到牆上,蓋住兩張座椅,椅子上,散亂三張剪紙小人兒,歪歪扭扭畫了五官四肢,雜草似的頭發。
賈蓉不著急睡,一邊練習吐納節奏,一邊沉思。
就算沒有秦可卿今天的事兒,他也準備近期就做掉賈珍老狗,最晚不能拖過自身痊愈。
不論他再如何支棱,這畢竟是個孝道大行天下的社會。
等他能站起來再搞賈珍,就算再仔細,也難免留下手腳,一旦被外人知道……好說歹說,老狗也是他這兩年名義上的親爹。
如此正好,他被限製在櫃子裡,賈珍就算直接嗝屁掛掉,也不會有人懷疑他。
去了賈珍,比西府闊綽數倍的東府家藏,俱歸於他。
‘倒是省了去搞發明創造積累原始資本的麻煩。’
隻要沒了賈珍,單一個低調怕事的尤氏根本無害,偌大東府他就可以恣意施為。
‘唔,一本萬利。’
初步計劃賈蓉下午其實就想了個大概,此時再揉碎了細細於腦中規劃盤算。
‘倒算得上妥帖。’
唯獨,這事兒想要順利操作,得指望張豆豆。
和她,算統一戰線麼?算同誌麼?
算吧?
吐納助眠,賈蓉睡著了。
……
再睜眼,眼前是張豆豆那張小巧精致的瓜子臉,嚇了他一跳。
張豆豆趴在櫃子上,懸著臉蛋兒,近距離和他麵對麵,似笑非笑地盯著他。
賈蓉連眨眼,露出疑問之色。
張豆豆也卡巴幾下眼皮,葡萄似的眼珠子滴溜溜轉了轉。
眉尖輕挑,眯起眼睛小聲開口,語氣中滿滿的審責,卻不是很認真的亞子,反倒像玩鬨。
“你倒是狡猾!說!什麼時候開始偷學我龍虎山的抱樸子導引術噠?”
喔,原來叫抱樸子導引術。
賈蓉盯著她垂下的道袍衣領,內裡白綢胸圍子微微隆起,不難想象其中多半小荷才露尖尖角。
哢哢哢,連眨。
張豆豆順著他的視線垂眸瞄了瞄,沒羞沒惱,隻因猜到了他的意思。
“原來如此,倒是我先前麵對著你睡覺來著。嘿,你很聰明呀,這麼點時間就學的有模有樣,睡著都能自行運功啦。”
賈蓉眨一下,表示謝謝誇獎。
張豆豆俏皮地哼了哼,又吃吃笑道:
“那你叫我師父吧,我教你的功夫。”
“……”
威逼、利誘,龍虎山嫡係弟子排行老幺的豆豆姑娘,到底沒有說服賈蓉拜師學藝。
便指著牆邊立著的三個道姑說:
“你不答應,我就讓她們夜夜嚇唬你。”
賈蓉斜眼瞧了瞧,又轉回來看了看櫃子上嫋嫋升起的紫絳香。
你都說是嚇唬了…
張開嘴,賈蓉道:“雜耍幻術而已。”
張豆豆“噔”上前一步,驚詫地看著他,霎時間額頭見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