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沈商年醒來時,是中午十點。
臥室裡安安靜靜,他怔了一下,拉開台燈,沒找到陳之倦的影子上,他踩著拖鞋又去客廳裡找。
客廳和昨天晚上相比,沒什麼變化。
陳之倦沒來。
騙子。
沈商年原地站了幾秒,回到臥室找到手機,他點開陳之倦的微信,準備視頻通話轟炸的時候,瞥見最上方的時間。
10:41。
早上八點才下夜班。
指尖在屏幕上摩挲了下,沈商年又臭著臉把手機扔在了床上。
他剛準備去客廳倒水,手機響了起來。
他眼睛一亮,快步走過去,結果是孫鶴煬打來的電話。
沈商年唇角弧度繃直,肉眼可見得不開心,語氣也不怎麼好:“什麼事?”
孫鶴煬聽上去心情還挺好的:“出來打牌。”
“組好局了?”沈商年問。
“肯定啊。”孫鶴煬語氣調侃,“要是沒有提前組好局,我怎麼敢找沈大少爺呢?”
沈商年換上衣服拎著車鑰匙出門了。
打了一下午牌,沈少爺牌技爛,輸了個底朝天。
孫鶴煬沒比他好到哪裡去。
等人都散了後,孫鶴煬嘀嘀咕咕道:“下次找幾個笨的來。”
沈商年淡淡嘲諷:“比你笨的估計是找不到了,建議直接去養豬場拉幾頭豬來陪你打。”
孫鶴煬瞪他,“你今天下午是怎麼了?發一下午神經了,老懟人。”
沈商年避而不答:“沒怎麼。”
包間裡隻剩他們兩個人,煙味和各種香水味糅在一起。
沈商年受不了這個味,起身去開窗。
打開窗戶的那一瞬,濕冷的空氣鑽了進來,外麵不知道何時下了雪,是今年的初雪。
飄飄灑灑,下得很大,窗外是露天花園,花園此時蒙上了一層淡淡的白色。
“下雪了。”沈商年說。
“嗯?”孫鶴煬驚喜地跑過來,“我還以為今年不會下了呢。”
孫鶴煬平日裡酷愛在朋友圈裡發自拍,此時他把沈商年趕到了沙發上,自己拉開窗簾,站在窗戶前自拍,不停地換角度。
沈商年懶得搭理他,他也不看手機,就抱著胳膊靠著沙發發呆。
直到手機響起來來電鈴聲。
他才直起身,屈尊降貴拿起手機看了一眼。
來電人顯示:卷卷。
沈商年僵立兩秒,重新靠了回去,他也不接聽,就靜靜等著電話鈴聲自動掛斷。
鈴聲停止後,下一秒陳之倦又打來了第二個電話。
沈商年等了十秒,才接聽,語氣淡淡的:“什麼事?”
圍觀了全程的孫鶴煬:“……”
他默默翻了個白眼。
這人毛病是真不少。
“你現在在家嗎?”陳之倦大概是剛睡醒,聲音比平日裡多了幾分低啞。
“不在。”沈商年言簡意賅。
“那你什麼時候回來?”
“怎麼了?”沈商年問。
“也沒怎麼。”陳之倦解釋道,“昨天晚上太忙了,今天早上直接回家睡了,忘記跟你說一聲。”
“嗯。”沈商年說,“你不用解釋,我也不是很在意。”
陳之倦沉默兩秒:“好。”
他沉默著,沈商年心情更差勁,清清嗓子問:“還有彆的事情嗎?”
電話那頭聲音很輕:“沒有。”
“那就掛了,耽誤我和彆人看雪。”沈商年語氣凶巴巴的。
“……你和誰看雪?”陳之倦問。
沈商年:“好朋友。”
“孫鶴煬?”
“不是。”
陳之倦又沉默了下,說:“你生氣了?”
“沒生氣。”沈商年像是沒明白過來,“我能生什麼氣?你回家睡覺很正常啊。”
陳之倦:“不是我,也不是孫鶴煬,你還有彆的好朋友嗎?”
“瞧不起誰呢。”沈商年哼笑了聲,“我好朋友很多啊,是你出國後交的,你不認識也正常。”
他們認識太久了,即使分開三年,依舊知道說什麼話最能讓對方疼。
沈商年初二那個暑假摔斷了腿,打著厚厚石膏,坐了一個學期的輪椅。
期間一直都是陳之倦幫他推。
臨近國慶假的某個周五下午,陳之倦臨時被叫去開會,關於下周的競賽具體事宜。
直到下課他還沒回來。
沈商年坐不住了,他本身就不愛學習,一下課就想回到校外租的公寓裡打遊戲。
班長是一個很熱心的性子,見陳之倦沒有回來,非常體貼地問沈商年需不需要他幫忙推出去。
沈商年太想回去打遊戲了,立馬點頭答應,又默默寫了一張小紙條,放在陳之倦桌子上。
會議結束後,比放學時間晚了半個小時。
陳之倦第一個出了會議室。
少年人身形初長成,單薄卻又高瘦,學校的校服是經典的藍白色,他兩邊校服袖子高高擼起,校服洗得乾乾淨淨,滿是皂粉味。
他步履匆匆,教導主任還在後麵跟人調侃他急著結婚。
陳之倦回到教室時,裡麵空無一人,多數桌子甚至都空了。
他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沈商年不愛學習,又愛搞小動作,所有的書都堆到桌麵上,陳之倦的桌麵則是乾乾淨淨,隻放著一支筆和一本習題。
兩個桌子對比鮮明,陳之倦一眼就看到了習題冊上的小紙條。
——卷卷,我先走了哦,我想回去打遊戲。
陳之倦雙手杵著桌麵,站了許久。
窗外紅黃晚霞映著殘陽,光掠進來,照在少年的肩頭上,像是成熟的柿子所釀成的醬。
他在光線裡沉默許久,最後麵無表情地撕碎了那張小紙條。
陳之倦和沈商年上的這個初中離家比較遠,所以租了校外的一套公寓。
陳之倦回到公寓時,沈商年正躺在沙發裡打遊戲。
他穿著一件薄薄的黑色t恤,屋裡空調溫度很低。
聽見動靜,他抬頭看過來,熱情回應:“回來啦?”
陳之倦默不作聲地走到桌邊,拿起遙控器,把空調溫度調高了些。
彼時沈商年正好陣亡,手機黑屏,他抬頭看著陳之倦。
他的表情和以往沒什麼區彆。
但是沈商年能看出來,他不高興了。
他想了想,很直球地問:“我沒有等你,你生氣了嗎?”
陳之倦抓起電視遙控器,一直換台,“沒有。”
“還沒有呢?”沈商年噘著嘴,表情略有些扭曲,陰陽怪氣,“沒有,沒有,我沒有生氣。”
陳之倦盯著前方的電視,任由他陰陽怪氣,依舊保持沉默。
沈商年抿了一下唇,“你要是生氣的話,能不能直接告訴我,我一定會改的,我不喜歡你沉著臉生氣不說話的樣子。”
“像是在無視我。”
無視他的話,無視他的請求,甚至無視他整個人。
陳之倦忽地放下了遙控器,他側頭看了一眼沈商年。
後者正皺著眉頭,有點無措地抓住了抱枕。
陳之倦從他懷裡抽出了抱枕,順勢抓住了他清瘦的手腕。
他一字一句,聲音薄涼,與溫熱的指腹形成了鮮明對比:“下次不要再跟彆人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