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外漫天大雪紛飛,尚書台裡隻剩一盞孤燈還在明亮。
劉婉寧放下了手中的筆杆,她的眼神平靜宛如幽潭,凝視著麵前的燭火。
以前的時候她也總是在尚書台熬到深夜,但那時候漢帝常會來看她,兩人有說有笑,暢想著未來的美好。
可現在,隻剩她一個人了。
案台上的奏折裡,群臣建議提拔竇太後的哥哥竇憲為侍中,讓弟弟竇篤任虎賁中郎將,分管朝廷的政務與禁中護衛。
這是竇氏外戚在明目張膽的向劉婉寧索權,試圖奪走她的攝政之權。
倘若是遼東王攝政,外戚自然是不敢這麼乾的。
但現在攝政的隻是一個女人,儘管劉婉寧擔任相國多年,為大漢帝國立下了汗馬勳勞,但她以女兒身來攝政,顯然是不能服眾的。
空蕩蕩的尚書台忽然傳來了腳步聲,讓劉婉寧警覺了起來。
先帝死後,便再無人在深夜來尚書台看望她了。
有一道讓她再熟悉不過的慵懶聲音響起:“長夜漫漫,吾妹何故一人在此發愁?”
聽到這賤賤的聲音,劉婉寧便也知道來者是誰了。
她雖然放下了警惕,卻還是沒好氣的說道:“這麼晚了,你不在王府開枝散葉,怎麼想著來尚書台了?”
遼東王劉少淮斜倚門框,玄色大氅沾著雪粒子,依舊是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樣。
他笑吟吟的說道:“我好歹也是你的兄長,你就不能對我尊敬一些嗎?”
劉婉寧冷聲說道:“倘若你能拿出做遼東王的氣魄,我又怎會對你不敬?”
縱觀曆代遼東王,有的擅於兵戈,以武德鎮天下;有的擅於謀略,以文才治江山;先祖們皆是震古爍今的豪傑,碧血丹心護佑大漢。
傳承至今,現在這一代執掌遼東王璽的劉少淮卻毫無建樹,成為了靖祖後人最大的汙點。
遼東王劉少淮淡然一笑,問道:“小妹可是在擔憂竇氏一族嗎?”
劉婉寧微微皺眉:“你到底想說什麼?”
劉少淮嘴角微微上揚:“吾有一計!”
“你快閉嘴吧!”妹妹卻毫不猶豫的打斷了兄長的話語。
她又怎不知自己這個遼東王哥哥是個什麼德行!
世人隻知當代的遼東王是個廢物,卻隻有劉婉寧知道,自己的兄長在智慧上不比任何一位遼東王遜色!
能忍常人所不能忍,自甘背負多年的廢物罵名,足以見得對方的心思有多深沉了。
劉少淮幼時起便才華橫溢,倘若讓他肆意妄為,定能攪得天下大亂,九州化作一片血海!
但他的天賦實在不適合用在正道上麵,他的思維總是與常人不同,想出來的謀略也大都傷天害理,注定會被萬人唾棄。
劉婉寧無論自己的處境有多麼的艱難,都不願意去求助兄長。
她實在擔憂,十幾代遼東王積攢下來的名望,因劉少淮一人而付之一炬。
“你先聽完我的計再做定論也不遲。”劉少淮無奈的說道。
“……”劉婉寧沉默了片刻,最後還是點了點頭。
見狀,劉少淮便也開始說起了自己的計劃:“竇太後畢竟是先帝的皇後,既然他們還沒有造反,你若要打壓他們,必須得有個名正言順的理由才行。”
“這我自然知道。”劉婉寧淡淡的說道,“難道你又要建議我,去往竇家人的府上偷偷塞進去幾套甲胄,誣告其謀反嗎?”
她可太了解自己的兄長了,對方張口絕對是憋了一肚子的壞水。
“當然不是!”
劉少淮卻笑吟吟的說道,“這個手段太低級了,破綻也太多,想要用來對付竇氏是遠遠不夠的。
我的建議是,先散布流言”
這一夜,兄妹二人說了很多的話。
劉少淮的計謀還是一如既往的缺德,但比起之前來說已經好上太多了,最起碼不至於鬨得天下大亂。
而劉婉寧在思慮了許久之後,最終還是接受了兄長獻上的對策。
不久之後,朝廷大肆冊封竇氏一族,無論是竇太後還是群臣,都以為這是女相國劉婉寧向他們妥協了。
就當他們洋洋得意的時候,京中卻忽然傳出流言,說太後有意冊封竇氏族人為王。
在劉婉寧的授意下,遼東王劉少淮聯合東平王、東海王等漢室宗親,聯名上書,奏章重提白登之圍的舊事:“非劉氏而王者,天下共擊之!”
儘管太後數次聲稱,自己從無封竇氏族人為王的想法,但卻無法阻攔輿論向劉婉寧靠攏的趨勢。
利用輿論上的優勢,劉婉寧憑借著自己在政治上的經驗與天賦,不斷的打壓竇氏一族,拉攏朝臣收攏權力。
太後逐漸喪失了話語權,而竇氏一族則也逐漸離開了朝堂。
沒有外戚的乾擾,自此便開啟了劉婉寧一人執政的生涯,她兌現了自己對先帝的諾言,輔佐幼帝護佑大漢。
永元六年,第十二世遼東王劉少淮薨,其三子因品行皆優,承襲遼東王爵。
永元七年,漢帝劉肇逐漸長大,劉婉寧還政於帝,卸下了攝政大臣的重擔。同年,她向漢帝請辭,卻被對方拒絕。
永元八年末,劉婉寧第五次向漢帝請辭,且態度堅決。漢帝雖然不舍,最終卻還是答應了對方的請求。
劉婉寧辭去了所有的職務之後,安心在王府上培養兄長的後人們。
然天有不測風雲,僅十多年後,漢帝劉肇忽然駕崩,年僅三十歲,定諡號為孝和皇帝,廟號穆宗,是為“漢和帝”。
因漢帝劉肇的長子劉勝患有厥疾,故而無緣皇位,便由幼子劉隆繼承皇位。
根據漢帝劉肇的遺詔,由劉婉寧重新擔任攝政大臣,輔佐幼帝。
已經五十多歲的劉婉寧被迫重操舊業,承擔起攝政的職責。
而這一次,她輔佐的新帝比先帝更加年幼,僅有兩歲。
不久之後,劉婉寧忽然查出宮中有人欲要謀害幼帝,若非她提前發現,後果不堪設想。
但經此一事,她便也愈發警惕了起來,將幼帝劉隆帶在了身邊撫養,晝夜不離。
時間一點點流逝,劉婉寧愈發年邁,她身邊的故人已經陸續離去,隻剩她一人還活在煎熬當中,陪伴著幼帝長大。
她時刻不敢鬆懈,已然化身成了帝國最後一道的防線,孤獨的去堅守著大漢最後的盛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