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間到了十月中旬,大營村的玉米都收的差不多了,村民們都閒下來,代銷店再次成為村裡八卦男女的聚集地。
這些人就喜歡扯家長裡短、婚喪嫁娶,隻要是經過這條路的人,都能被她們評個一二三,有些不喜歡說的,也願意聽個樂趣。
快嘴媳婦就是其中的翹楚,她頭上裹著藍布頭巾,小眼珠子滴溜轉,像是在尋找獵物。
“呦,李家二小子來了,俺猜又是用大喇叭招人的,這都換了幾茬了,真把人當驢使喚。”
胖嬸拍著大腿接茬,“誰說不是呢?聽說那地基挖得比老河溝還深。俺家那口子給李家建夯土牆,回來直喊腰疼,在炕上躺了兩三天才緩過勁。”
快嘴媳婦咧嘴笑,“這可不能怪人家,你家那口子腰疼興許是炕上活兒累著咧?”
“胡唚,俺都多大年紀了,還想那點事,再往俺身上扯,看俺不撕爛你的嘴。”
李哲沒有去村委會,而是進了代銷店。
快嘴媳婦納悶,“怪了,李家今天不招人了?”
一個麵嫩的小媳婦說道,“聽俺男人說,李家那兩畝大棚的地基挖的差不多了,估摸不招人了。”
快嘴媳婦砸吧砸吧嘴,小聲道,“俺聽說李家建這三個大棚花了不下一萬,他老李家精窮,還沒俺家好過哩,哪來那麼些錢?”
小媳婦答道,“俺男人問過,李家人不說。”
快嘴媳婦哼道,“不說,那準是來路不正。”
代銷店內。
張玉珍熱情的招呼,“哲子來了,要點啥?”
李哲走到肉攤旁,“這大骨頭咋賣?”
“七毛一斤,你要的話,給你算六毛。”
“這些我都要了。”這年頭,村裡人吃頓肉不容易,缺油水,所以普遍喜歡吃肥肉,豬大骨價格較低,不過,李家這段時間油水大,吃肥肉的勁頭小了。
“五斤二兩,給你算五斤,給三塊錢就行。”
李哲又打四斤散酒,一斤花生、六個鬆花蛋、一塊醬豬肝。
“呦,買這麼多東西,這是家裡要請客?”張玉珍麻溜的將東西打包裝好。
“跟朋友聚聚。”
“玉珍、玉珍,京城來信了!”林定遠快步走進代銷店,臉上滿是喜色。
“閨女說啥?”張玉珍在圍裙上蹭蹭手才接過信,大女兒林巧梅嫁到了京城,是她最得意的事,也是全家人的驕傲。
林定遠打趣道,“看把你高興的,信都拿反了,姑娘說過幾天要回家看咱。”
“太好了,自打過年回來,這都多久沒見了,茵茵也一起回來嗎?”
“回來,他們一家三口都回來……”
李哲沒有打擾兩人的好心情,提著東西出了代銷店。
這年頭,農村姑娘嫁到京城絕對是一頂一的高嫁,當年王秀英聽說了這件事,氣的兩天沒吃飯。看李哲三兄妹的眼神都有些不對勁,橫挑鼻子豎挑眼,老李更是嚇得大氣不敢出。
李哲提著東西返回村北,這些天他都吃住在大棚裡,現在不是他回家蹭飯,而是他娘、妹妹、嫂子時不時的來他這裡幫忙(蹭飯)。
“汪汪……”李哲剛走到大棚附近,地裡竄出來一條大黑狗,搖晃著尾巴,直撲李哲的腿。
“大毛甭鬨!晚上給你啃大骨頭。”這條大狗是李哲舅舅家的,李哲家沒養過狗,李哲每次去舅舅家都稀罕的不行,他自己住在地裡家裡人不放心,舅舅就把大毛牽過來作伴。
大毛剛來的時候還有些不適應,悶悶不樂,待幾天就有些樂不思窩了,這裡的狗食比家裡強多了。
2號大棚和3號大棚的地基已經挖好了,兩個大坑頗為壯觀,工人們已經散了,老李正帶著李衛東和李誌強檢查夯土牆。
蹲在土牆跟曬太陽的李酒缸抽了抽鼻子,騰的站起身,接過李哲手裡的酒桶,“這都買的啥?這麼多。”
“買的涼菜和大骨頭,晚上再扯點手擀麵,咱吃骨湯麵。”
李酒缸光是聽,就忍不住咽口水了,喝完小酒,再吃一碗骨湯麵,那叫一個美,“得嘞,你去忙吧,做飯交給我了。”
李酒缸最大的愛好就是喝點小酒,奈何家裡窮,隻能到處蹭酒,紅白喜事都愛去,幫著主家乾活、做飯,久而久之練出了一手做大鍋飯的手藝。
乾活的這十來天一直是他掌勺,受到了大家的一致好評。
大棚地基完好了,等2號大棚搭建完,馬上就要散夥了,他心裡是真舍不得。
“噠噠……”一陣拖拉機的突突聲打斷兩人的對話。
地裡乾活的老少爺們都被驚動了。
趙鐵柱停下拖拉機,意氣風發的從駕駛位跳下來,濺起一圈的塵土,他緊趕著去攙扶一旁的王鐵頭,“王叔,您慢著點。”
“起開!我還沒老到要人架秧子!”王鐵頭一巴掌拍開趙鐵柱的手,麻溜的下了拖拉機。
“王叔,可把您盼來了。”李哲小跑著迎了上來,這就是他今天請的貴客。
“柱子說你小子請客,我估摸著沒憋著好屁,有話快說。”
“王叔,我這是請您來視察工作,瞅瞅大棚蔬菜的進展,提提寶貴意見,我好改進工作。”
“你這一套套的都跟誰學的?”王鐵頭原則性比較強,知道吃人嘴短,很少接受彆人的請客,但對李哲搞這個蔬菜大棚他是真稀罕,隔三差五的就要過來瞧瞧。
“王叔,柱子學開拖拉機還成不?”
“不賴。”
對於趙鐵柱想學拖拉機,王鐵頭一開始有些猶豫,但架不住這小子軟磨硬泡,沒事就往村委會跑,主動幫著村集體乾活,王鐵頭觀察了幾句,覺得這是個踏實的孩子,乾活也不惜力,再加上他死去老爹的情分,就應承了。
“這兩個大棚的地基都挖好了,準備啥時候搭棚?”
“2號大棚明天搭棚,3號大棚估計要等到十一月份了。”
“為啥不一塊搭了,早點把菜種上,十一月份天更冷了,乾啥都不利索。”
“您以為我不想,關鍵是沒錢。要不您幫著跟信用社說說,再增加點貸款額度。”李哲掏出一根荷花煙遞過去。
“要是你貸的少,我還能幫你說說,可你小子貸了一萬多塊錢,咱村的頭一份,今年先這麼著吧。”對於蔬菜大棚王鐵頭還是有些擔心,現在的溫度還在零上,不是太冷;氣溫真要到了零下十幾度,大棚能有多大的保溫效果誰也說不好。
“不抽了,先去棚裡瞅瞅。”王鐵頭不用李哲領,自己悶頭往大棚裡走,一進棚就被溫暖潮濕的空氣包裹,“這大棚裡有多少度?”
“二十六度。”
“嗬,幾天沒來,這第二批黃瓜苗也長起來了。西藍花也移栽了,這大葉子看著真壯實。”王鐵頭繼續往裡走,停在了茂密的黃瓜藤旁,他俯身瞅著巴掌大小的嫩綠黃瓜,“這黃瓜長得真快,再過十天半個月就能吃了吧。”
“長熟了,我給您送過去些,讓您也嘗嘗冬天的黃瓜。”
“那敢情好,我還真沒吃過冬天的黃瓜,怪新鮮的。”王鐵頭圍著黃瓜架繞了一圈,拍拍手,“行了,大棚蔬菜我也看了,沒事我就走了。”
“王叔,飯都做好了,您去哪?一會我舅也過來,說要跟您喝幾盅。他要是來了見不著人,找您家去可不賴我。”
“得,那今個我還走不了了。說吧,你小子到底有啥事,把榮生哥都請來了。”王鐵頭哼了一聲,板著臉問道。
村裡的同姓大多都沾點親,王榮生和王鐵頭也是一個家族的,隻不過兩人出了五服,一個是南院、一個是北院,祖墳已經不在一處,紅白喜事還是會到場。
“好事,彆管對您、對我、還是對村子,都是好事。您先歇會,一會吃飯的時候咱細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