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船在海上航行一月有餘,途中經過海賊,海嘯,有驚無險的抵達了烏鄯。
這兒氣候與大晉完全不同,一下船便撲麵而來一股暖風。
碼頭上,羅布商鋪的人依次有序的將貨物搬下去,用馬車運送回鋪子。
蔡芳沁站在甲板上,看著遠處樹蔭疊嶂,空氣裡有股鹹濕的氣息,總讓人感到不舒服。
她這細微的表情落入趙明熠眼中。
他在腰間的囊袋裡摸索一陣,掏出個瓷白的小瓶子遞給她,“是不是水土不服,抹點這個,能緩解。”
這藥膏是皇城最好的禦醫調配的,價值千金,他隨身帶著,就是為了防備不時之需。
蔡芳沁沒要,“太貴重,我也用不著。”
“我作為這次商貿的欽差,有義務將你們完好無損地帶回去,你要是在烏鄯有個好歹,回去莫說官府不好交差,就是徐二,也得拿我是問。”不由分說將瓷瓶塞在她手裡。
趙明熠下了船,指揮隨行的官兵維持秩序。
蔡芳沁抿著唇角,將瓷瓶握在掌心。
晚間用膳,桌上都是些清淡的,烏鄯飲食跟大晉也不同,這裡偏好重口味,她倒是來過幾次,但每次都不適應。
隻不過這次,是淮揚當地的特色菜,最難得的是,還有一碗鄒紗雲吞。
蔡芳沁倍感親切,用了膳,那小二還捧著一壺上好的大紅袍香茶,說是給她解膩。
“客棧怎麼會有廚子會做大晉的飯食?”
小二喜滋滋應道,“這廚子是樓上雅間的男客找來的,說是吃不慣,還給了不少銀錢,包括這壺茶,都是那位男客給的,說讓我們沏好了給您送來。”
她揣測是趙明熠,加上白日他送的藥膏,緩解了身體不適的症狀,便叩響他的門,準備道聲謝。
趙明熠熱得一腦袋汗。
烏鄯什麼天兒,堪比仲夏,又沒有冰塊。
他讓人去買冰,結果磨蹭半天就送了幾塊。
冰塊融化,屋裡一片沉悶。
他索性脫了外袍就穿件單衣,拿著扇子使勁地扇風。
航行時遇著海賊,他身負重任,不能見著任何一人受傷,所以在海賊襲向蔡芳沁的時候,直接肉盾過去擋著。
後背被刀尖刺過,一路上都是船上的兄弟何延幫他塗藥。
他剛才讓小二捎話,喚了何延。
房門被敲響時,還以為是過來給他抹藥的兄弟,直讓人自己推門進來。
蔡芳沁頓了頓,開門進去,就看到他坐在桌前,低頭解開裡衣帶子,嘩啦一下直接扯下衣裳,露出結實的背脊。
她愣了下。
這小郡王看著單薄,沒料到衣袍下肌肉紮實,背脊寬厚。
一時又想起來在江州,他也曾領兵上戰場。
身上多些腱子肉也就不足為奇。
蔡芳沁定睛,看到他背脊上的傷口,長出了新鮮的嫩肉。
“你動作這麼慢,快過來幫我上藥,順便抓幾下,這位置我夠不著。”
沒聽到回應,他扭頭,催促的話全咽在嗓子裡。
趙明熠慌忙拉起單衣,麻溜地係好帶子,又回了屏風後穿戴整齊才出來。
“你敲門怎麼不說話?”
蔡芳沁目光沒有慌亂,顯然不是第一次見到男子的身體,“我還未來得及開口,你便讓我進來,還讓我給你上藥。”
趙明熠就沒見過這種女子,不羞不躁,反而一臉正色。
“我……我以為是何三,剛才讓人喚他過來給我上藥的,有事嗎?”
他表情不自然,長這麼大,除了小時候他爹娘祖母見過他的身子。
蔡芳沁還是第一個女子。
她拱手,“我來是再次道謝,船上多謝你護住我,另外,晚膳是你找了廚子做了淮揚的特色菜吧,也多謝小郡王。”
一本正經不苟言笑。
趙明熠也不好太大驚小怪,“這是我應該做的,職責所在。”
“傷口,是那時候留下的嗎?”她走過來,拿起了桌上的藥粉,“我幫你吧。”
他一臉驚訝,“蔡娘子,我是個男子。”
“那又如何,我又不是沒見過男子的身體。”她在外跑生意,碼頭上的商會兄弟搬運貨物。
夏天熱了,有時候會光著膀子,要是都忌諱,她這個老板還要做生意嗎。
趙明熠看她過來,下意識避開,“不用了,我等何三過來。”
她也沒有堅持,“若小郡王有需要儘管差人去尋我。”
“你剛才說,你又不是沒見過男子的身體?”趙明熠陡然出聲。
蔡芳沁神色如常地點點頭,“有何不妥?”
他噎了下,臉色瞬間就沉了下去,“沒什麼,是我多嘴問了。”
等人走了,何三過來,看到他給自己上藥,藥粉撒了一地。
“大人,剛才有人絆住了屬下,屬下才來遲了。”何三趕忙拿了巾子把地上的藥粉擦乾淨,又去淨手過來給他抹藥。
趙明熠隨口一問,“什麼人?”
“就是蔡娘子身邊的護院,說他家當家的習慣睡前喝鬆蘿茶,最好搭配搭配山泉水,還請我去問問小二哪裡能找到山泉水。”
趙明熠神色淡淡,“看樣子是不喜歡香茶了。”
不喜大紅袍喜那什麼鬆蘿茶。
他賣個好也是因為徐二。
在烏鄯的半個月,兩人難免同進同出,外頭的人還以為她是趙明熠的娘子,說什麼話的都有。
最開始兩人還辯駁幾句,後來就懶得解釋,離開烏鄯時,羅布親自來送。
他這人拿得起放得下,身邊最不缺女子,隻是覺得惋惜。
“這箱子裡的東西,是烏鄯的特色,一些香石,可以打磨成裝飾,麻煩蔡東家交給沈娘子。”
蔡芳沁應了聲。
趙明熠搭眼看了下,香石五顏六色,屬於烏鄯盛產,出售的話至少萬兩,他就這麼送出去。
無功不受祿,本想拒絕,但他又做不得蔡芳沁的主,隻能悶著臉。
上船後,趙明熠照舊的巡守,他也說不出心裡是什麼感受,就是憋著一口氣,連何三都看出來了。
“大人,你好像有心事?”何三擎燈。
晚上的大海,汪洋一片,遠處黑黝黝的,無波無瀾但像是口深淵,怪讓人害怕。
趙明熠站在甲板,眺望遠方,“何以見得。”
“就是你看到蔡東家跟羅布公子說話,臉色就耷拉下來了,你是不是討厭蔡東家,覺得她一個女子拋頭露麵的做生意……”
趙明熠抬手剮了他後腦勺,“胡說八道,我沒這麼想過,她有這個能耐,在淮揚可是不少女子的楷模。”
“哦,那就是不喜羅布公子了。”何三嘿嘿笑,忽然頓住,眼睛直勾勾地看著遠處。
一點星火,像是疾行的魚群朝這邊來。
“大人,你看。”
趙明熠眯了眯眼,臉色肅整,讓人即刻準備禦敵。
他們離開烏鄯百裡,這片海域常有海賊出沒,輕則搶貨物,重則掠奪女人。
商船上所有人警備,將燈火輟亮,火把燃起,桅帆撐滿,瞬間順風快速地朝著東方行駛。
趙明熠疾步回了船艙,看到蔡芳沁也手握著弓弩和兵器,她雖然是個女子,又沒有太矯健的身手,但箭頭極準。
“你彆出來了,趕緊躲回暗格。”船上有暗格,就是給生病或者傷重病患,亦或者女子所用。
蔡芳沁想了想,不好給他們添麻煩,很順從地任由他推搡著去了暗格。
剛掀開,外頭就傳來打鬥聲,一名受了傷的衙差跌跌撞撞地衝過來,胸口上是利箭,隻是箭身輟滿了白色的液體,帶著濃重刺鼻的味道。
衙差滿口流出汙血,“大人,他們上船就殺人,根本不是來搶東西的……”
毒物發酵得很快,衙差整張臉就泛著烏色。
蔡芳沁立即取出隨身帶的解毒丸喂到他嘴裡,讓他嚼碎了咽下去。
“我來照顧他,小郡王,外麵就交給你了,有勞。”蔡芳沁朝他拱手,一刻不停地將衙差給攙扶進了船艙,打水給他處理傷口。
她動作麻利,見到男子的身體也能麵不改色,趙明熠這才了然,原來是這個原因。
他極輕地嗯了聲,也不知她有沒有聽到。
甲板上,早已圍聚了不少人,個個膀大腰圓,頭戴布巾臉上纏著布,儘管遮住了臉,趙明熠還是覺得其中一人很是眼熟。
那雙貪婪的眼,他見過。
是羅布生意上的死對阿依坤,就是他去了大晉販賣布匹,回來以三倍的價格出售,壟斷了市場。
現在看,這人是懷恨在心,伺機報複。
趙明熠也不跟他客氣,他早有準備。
“說吧,要錢還是食物。”趙明熠這邊足有百人,跟他們對陣,並不吃虧。
隻是對方凶殘,兵器都淬了毒,萬一傷著兄弟就得不償失。
阿依坤眼底精光一閃,“我要女人。”
他就差點名道姓地要蔡芳沁了。
何三哼了聲,“放屁,真不要臉,你那一兩肉還想找女人……”
趙明熠拿刀鞘敲了他屁股一下,“閉嘴,廢話真多。”
何三低頭,捂著嘴不說話。
“把船上的女人交出來,不然這船上給你們淋了棕桐油,一把火燒起來,可就都沒有活路了。”阿依坤猖狂至極。
話音剛落,趙明熠將長刀釘在甲板上,冷著臉開始卷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