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逼殺(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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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門慶到前邊鋪子裡,問傅掌櫃支了幾千塊錢,買了一千塊的吃食,拿盒子盛了,又買了茅台,支使來安兒送到蕙蓮屋裡,說道:“大官人派我送這個與嫂子吃。”

蕙蓮看見,一頭罵:“混蛋王八蛋!趁早拿走,省的我摔一地。”

來安兒道:“嫂子收下罷,我拿回去,大官人又要打我了。”就放在桌子上了。

蕙蓮跳下來,把酒拿起來,才要趕著摔了去,卻被一丈青攔住了。

那賁四嫂看著一丈青咬指頭兒。正陪他們坐著,隻見賁四嫂家大兒子走來,跟他媽說:“爹從外邊回來了,讓你回去做飯吃。”

賁四嫂和一丈青走出來。到了一丈青屋子門口,隻見西門大姐在那裡,和來保兒媳婦惠祥說話。

她問賁四嫂到哪裡去,賁四嫂道:“俺家的從門外頭回來了,要吃飯。我到家瞧瞧就來。

我隻是來看看,誰知叫大官人再三央求,陪著蕙蓮在那兒坐坐兒,誰知倒把我拖掛住了。”

惠祥道:“剛才大官人在屋裡,他說甚麼了?”

賁四嫂隻顧笑,說道:“看不出他來旺兒家的娘子,原來也是個潑辣貨,和大官人死氣白咧的杠上了。誰家媳婦兒有這個道理!”

惠祥道:“這個媳婦兒和彆的媳婦兒不同,從公公身上拉下來的媳婦兒,這一家大小誰跟她似的?”說完惠祥走了。

一丈青道:“四嫂,你到家做完飯快點回來。”

賁四嫂道:“這叫甚麼話,我若不來,大官人還不怨死我了。”

卻說西門慶白天叫賁四嫂和一丈青陪她坐,晚上叫玉簫伴她睡,慢慢用言語勸他,說道:“宋大姐,你是個聰明的,趁恁妙齡之時,一朵花初開,主子愛你,也是緣法相投。你如今比上不足,比下有餘,守著主子,強如守著奴才。他已是去了,你現在煩惱不打緊,一時哭的有個好歹,卻不賠了你自己的性命?

常言道:做一日和尚撞一日鐘,往後貞節輪不到你身上了。”

那蕙蓮聽了,隻是哭泣,每日粥飯也不吃。

玉簫如實回了西門慶話。

西門慶又令潘金蓮親自上陣來對她說,她也不聽。

金蓮惱了,向西門慶道:“賊賤人,她一心隻想她漢子,千也說一夜夫妻百夜恩,萬也說相隨百步,也有個徘徊意,這等貞節的婦人,你卻拿甚麼拴的住她的心?”

西門慶笑道:“你休聽她遮掩之辭,她若早有貞節之心,當初就隻守著廚子蔣聰不嫁給來旺兒了。”

之後西門慶坐在前廳上,把眾小廝都叫到跟前審問:“來旺兒遞解出去這事,是誰對她說的?

趁早認了,我也不打他一下。

不然,我打聽出來,每人三十板子,卷鋪蓋滾蛋。”

忽有畫童跪下,說道:“那日小的聽見鉞安跟了大官人帶馬回家,在夾道內,蕙蓮嫂子問他,他走了口風對嫂子說了。”

西門慶聽了大怒,連聲派人找鉞安兒。

這鉞安得知消息,徑直躲到潘金蓮房裡去。

金蓮正洗臉,這小廝走到屋裡,跪著哭道:“五娘救小的一命!”

金蓮罵道:“混蛋!突然蹦出來,嚇我一跳!你又不知乾下甚麼事了!”

鉞安道:“大官人因為小的告訴蕙蓮嫂子說了來旺哥去向,要打我。

娘好歹勸勸大官人。現在我若出去,大官人正在氣頭上,小的就是死路一條!”

金蓮道:“小兔崽子,滿嘴沒一句真的!我還以為什麼事呢,鬨得驚天動地的?原來為那奴才賤人。”

吩咐道:“你在我這屋裡,不要出去。”

於是鉞安藏在金蓮屋裡門後。

西門慶見找不到鉞安,在前廳氣得暴叫如雷。

一連支使了兩撥小廝來金蓮房裡找,都被金蓮罵出去了。

稍後,西門慶一陣風從前廳走來,手裡拿著馬鞭子,問:“那奴才在哪裡?”

金蓮不理他,西門慶繞屋尋遍,從門背後揪出鉞安來就要打。

誰料到金蓮上前,一把就把馬鞭子奪了,甩在床頂上。

說道:“沒廉恥的貨兒,給你臉了!那奴才賤人想他漢子上吊,你羞急了拿小廝來撒氣,關小廝什麼事!”

那西門慶氣的怒目圓睜的。

金蓮叫小廝:“你到前頭乾你的活兒去,不要理他。等他再打你,有我哩!”那鉞安得手,轉身到前邊去了。正是:

兩手劈開生死路,翻身跳出是非門。

這潘金蓮見西門慶心思在宋蕙蓮身上,就心生一計。

在後邊挑唆孫雪娥,說來旺兒媳婦兒怎的說你要了他漢子,打小報告說了她漢子一頓是非,大官人惱了,才把她漢子收拾了:“前日打了你那一頓,沒收了你頭麵衣服,都是她多嘴告密的。”這孫雪娥聽了個耳滿心滿。

在雪娥這兒拱完火氣兒,走到前邊,跟蕙蓮又是一樣的說辭,說孫雪娥怎的在後邊罵你是蔡家使喚的奴才,積年的賺主子養漢子,要不是你背地裡養主子,你家漢子怎的掃地出門了?還滿嘴諷刺的說叫你哭得不要那麼傷心。

說的兩邊都恨上對方了。

一日,也是合當有事。

四月十八日,李嬌兒生日,勾欄院中李媽媽和李桂姐,都來替她做生日。

吳月娘留眾堂客在後廳飲酒,西門慶出門赴宴不在家。

這宋蕙蓮吃了飯兒,早晨在後邊打了個幌子點卯,回到屋裡直睡到下午日西。

由著後邊一次兩次派了丫鬟來叫,隻是不出來。

雪娥尋著這個由頭兒,走來她房裡叫她,說道:“嫂子做了玉美人了,怎的這般難請?”

那蕙蓮也不理他,隻顧麵朝裡睡。

這雪娥又道:“嫂子,你想你家來旺兒哩。想的好哩!沒有你他也不會死,你還在西門慶家裡。”

這蕙蓮聽了他這一句話,想起潘金蓮說的那些話,翻身跳起來,望雪娥說道:“你沒的走來浪聲浪氣!

他就算因我滾出去了。和你有什麼關係?

就該打你一頓,攆的不容上前。

人家不說出來,大家將就些過著便罷了,何必撐著頭兒來挑釁人!”

這雪娥心中大怒,罵道:“好賊奴才,養漢的賤人!如何敢大膽罵我?”

蕙蓮道:“我是奴才賤人,你是奴才小婦!我養漢子是養主子,強過你養奴才!

你背地偷我漢子,還來自取其辱?”

這幾句話,說的雪娥急了,宋蕙蓮沒提防,被她走向前,一個巴掌打在臉上,打的臉都腫了。

宋慧蓮嚷道:“你憑什麼打我?”於是一頭撞上去,兩人就扭打在一處。

慌的來昭家的媳婦一丈青走來勸解,把雪娥拉走,分開了兩人還罵不絕口。

吳月娘走來罵了兩句:“你們都沒些規矩兒!不管家裡有人沒人,都這等鬨騰的!等你主子回來,看我對你們主子說不說!”當下雪娥就悻悻的到後邊去了。

月娘見蕙蓮頭發淩亂,便道:“還不快梳了頭,到後邊來哩!”蕙蓮一聲兒不出沉默以對。

打發月娘到後邊院子去了,蕙蓮回到自己房內,倒插了門,委屈的哭泣不止。

哭到掌燈時分,眾人亂哄哄的,後邊堂客們吃酒熱熱鬨鬨,可憐這婦人看人思己,忍氣不過,尋了兩條腳帶,拴在門楹上,自縊身死,亡年二十五歲。正是:

世間好物不堅牢,彩雲易散琉璃脆。

晚上酒席散場,月娘送李媽媽、李桂姐出來,打蕙蓮門口經過,見房門關著,不見動靜,心中甚是疑惑。

打發李媽媽娘倆兒上轎走了,回來叫她門不開,都慌了手腳。

還是小廝打窗戶內跳進去,割斷帶子,解了下來,急救了半天,不知多咱時分,還是嗚呼哀哉死了。但見:

四肢冰冷,一氣燈殘。香魂渺渺,已赴望鄉台;星眼瞑瞑,屍猶橫地下。不知精魂逝何處,疑是行雲秋水中。

月娘見蕙蓮救不活,不免慌了。

連忙指派小廝來興兒,騎牲口到城門外請西門慶回家。

雪娥怕西門慶回家拔樹尋根,歸罪於己,在上房打著轉兒兒跪著月娘,求月娘不要說出蕙蓮和她嚷鬨的事兒。

月娘見她嚇得那等腔兒,心中又鬱鬱不已,說道:“此時你這般害怕,當初大家都少說一句兒不就沒事了。”

更晚些,等到西門慶回家,月娘隻說蕙蓮因想念她家漢子,哭了一日,趕上後邊人亂,不知多咱尋了自儘。

西門慶便道:“他真是個拙婦,原來確是個沒福的。”

又差家人遞了一紙狀子,報到知縣大老爺李知縣手裡,隻說府中婦人因家中請堂客吃酒,她管理銀器家夥,因失落一件銀鐘,怕家主查問追責,自縊身死。

又送了知縣三十萬現金。

知縣自然要履行職責,胡亂差了一個手下帶領幾個仵作來看了,按自殺處理。

西門慶自買了一具棺材收殮,派賁四、來興兒把棺材送到城門外地藏寺。

給了火葬場五千費用,叫他們多架些柴薪。

才要點火火化,不想蕙蓮的老子賣棺材的宋仁打聽得知消息,走來攔住,叫起屈來。

說他女兒死的不明不白,稱西門慶恃強淩弱,威逼蕙蓮:“我女貞節不從,威逼身死。我還要到巡撫大人那裡告狀,誰敢燒化屍首!”

那火葬場人員都嚇跑了,不敢燒。賁四、來興不得已把棺材停在寺裡,跑回家找西門慶回話。

正是:

青龍與白虎同行,吉凶事全然難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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