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命啊!國公爺被刺,受重傷啦!”
少女淒厲的尖叫,在赤紅燈籠搖曳的黑夜裡顯得突兀而詭異。
守夜的婆子們趕到寧睿堂正房時,首先看到的是一堆桌椅板凳的狼藉中人事不省的程嬤嬤。
西暖閣的茜紗簾子被扯去半截,高嬤嬤鐵青著臉色跪在地上,兩個陪嫁丫鬟正忙亂地到羅漢榻上去扶國公爺與新主母。
“高嬤嬤,這是怎麼回事?”
寧睿堂上夜的婆子是高嬤嬤的本高,也姓高。
院子裡的人都叫她高大娘,她男人也是府裡的護院,跟大高嬤嬤的丈夫董安手下,在外院巡邏。
“國公爺和夫人有沒有受傷,行刺國公爺的人在哪裡?”
高大娘慌得不得了!
與四五個粗使婆子站在破成半截的紗簾子外頭,偷眼往裡瞧。
靖國公府敕建百年,敢行刺家主的事,可還從未發生過。
“不知程嬤嬤發了什麼瘋!”
楚嫣然依然被衛世勳勒著纖腰,釵橫鬢亂地伏在他身上,滿臉驚懼地轉頭對著簾外的眾人道:“我與國公爺正要安歇,她卻突然與涼夏口嘴起來,從袖筒裡抽出個皮板子就打……”
“夫人,我來說吧,說這老虔婆莫汙了您的嘴。”
清秋與涼夏都是自幼跟在楚嫣然身邊的婢女,與自家小姐心意相通,這種分辯的話怎麼能讓小姐親自說出來?!
清秋連忙接了楚嫣然的話。
“這老虔婆越過夫人去罰涼夏,把她的臉都打腫了。
咱們府裡怎會有這種沒規矩沒王法的?!夫人就責問她,不想她竟然連夫人的話都不聽,上前就來拉扯。
國公爺本就飲了酒,聽不得亂嚷,過來想護著夫人。程婆子卻失了手,一下子撞到了國公爺!國公爺便一腳把她踢了出去。”
“呃……”
衛世勳原是鉗製著楚嫣然,此刻卻被個小丫頭牢牢地壓在身下,想開口說話聲帶卻隻能發出“噝噝”的響聲。
這毒婦莫不是把自己的喉骨給打碎,再也說不出話來?!
衛世勳一陣心驚。
楚嫣然伏在他身上的姿勢,將好壓住他四肢的著力處,即便他的力氣比楚嫣然大上許多,依然掙紮不起。
外頭正堂上,已經有兩個粗使丫頭將程嬤嬤架了起來。
她古銅色夏布比甲的小腹處,果然有一隻碩大的腳印橫著。
看來國公爺被氣得不輕,這一腳用了十成十的力氣,恐怕程嬤嬤的腸子都要被踢斷了吧……
房裡的眾人都噤若寒蟬。
“要不要去……去請五夫人過來定奪?”
高大娘小心翼翼地問,眼神卻溜向高嬤嬤。
“蠢婆子,什麼五夫人!一個姨娘而已能管得了正房的事?”
高嬤嬤瞪了自家親戚一眼,也不看看這是在什麼地方。
正房主子主母就在眼前,反而跑去找什麼“五夫人”?!
真是憑白想找著打嘴。
高大娘也是個聰明的,連忙“噗通”一聲跪下,在自己臉上作勢摑了兩下,“請夫人示下,咱們要如何辦事?”
楚嫣然被勒得幾欲喘不過氣來。
“國公爺……”
她深深吸了口氣,在衛世勳的耳邊輕聲道:“您想讓全京城的人都知道,您在新婚夜被夫人一拳頭打暈過去麼?”
衛世勳聽了這話,圓瞪著的雙眼裡幾乎要冒出火來。
這奇恥大辱若是真傳揚出去,那他還怎麼有臉去見朝堂上的同僚?!
國公府屆時不就成了滿京城的笑話?!!
“……你。”
他艱難地從嗓子裡發出一個極短促的氣聲,“早晚……弄……弄死你。”
“隻怕您舍不得!”
聽了這話,楚嫣然露出個淡淡的笑容。
她帶了萬貫嫁妝而來,若是太早死了,依照大虞朝的法規,可是要由娘家收回大部分奩田鋪子的。
國公府這種世家大族,又怎麼放得下身段跟一介商戶的楚家掙奪嫁妝?!
楚嫣然的話聽進衛世勳的耳中,卻是另一番意味。
貴為一等靖國公,就算已近知天命的年紀,依然會有各種各樣的女人投懷送抱。
那種溫柔如水,任他予取予求的女人就像綿軟的蜜汁,吃得多了就覺得膩味的不得了。
眼前這小丫頭,雖做了婦人妝扮,眼底裡卻有種桀驁的神情。
就像……就像隻還沒被馴化的小野貓,尖牙利爪野性十足。
衛世勳捂著已經腫脹起來的咽喉,眼角的肌肉抽動了幾下。
這樣的野味,他沒嘗過,還真舍不得一下子弄死!
楚嫣然陡然感覺到腰上的力道鬆弛,她終於可以撐起身體,忙不迭地從衛世勳的身上爬了起來。
剛才情況緊急,她強忍住跟衛世勳貼身而臥的惡心!
“國公爺說,先搜程婆子的身,瞧瞧是不是有人主使!”
她整理了一下淩亂的發髻,離了衛世勳五尺遠,才又道:“還有……快去請府醫來,給國公爺療傷。”
正堂裡的婆子丫頭們立即聞聲而動。
有人去外院請府醫,有人將程嬤嬤架去屋外頭的廊下搜身。
不出半盞茶的時間,隻見高大娘匆匆走到暖閣外頭,手裡拿了個手絹包。
“回國公爺,回夫人。程婆子身上搜出了幾封銀子。”
“那有什麼稀奇?”
高嬤嬤皺眉,代替楚嫣然問道。
國公府的年老管事的嬤嬤們,每月都有一兩銀子的月例。
程嬤嬤與她今天才剛跟著夫人入府,身上都還留著榆林楚家給的紅包利是。
幾封銀子而已,高嬤嬤身上也有!
“可……可是,有兩封是咱們府上的押封。”
高大娘連忙接話。
這新夫人嫁過來不到一天時間,府裡就事故不斷。
高大娘是新分到寧睿堂來的守夜管事,可不想把紕漏攬在自己身上。
“拿進來。”
楚嫣然也不回妝房重新梳理,隻讓清秋幫自己重新理好襖裙的係帶,出了西暖閣。
她甚至不願意跟衛世勳同處一室。
剛在中堂的太師椅上坐定。
高大娘已經把幾封銀子規規矩矩地放在紅漆嵌寶的四方八仙桌上。
一共是五封各十兩的雪花銀錠,還有些鉸得零碎的小銀塊滾在旁邊。
楚嫣然拿起十兩重的銀錠,瞧了瞧上麵的封押,其中三錠是陝甘府庫的官錠,是楚家賞給教引嬤嬤們的吃茶錢,而另外兩錠壓的卻是靖國公府自鑄的私庫印章。
此時,外頭的程嬤嬤已然清醒過來,一邊大聲呻吟著,一邊叫著撞天屈。
“天地良心,老婆子我是國公府的老人,身家都是老夫人給的,我怎麼不能有國公府的錠子?
夫人,你怎麼剛一進府就這麼霸道,專門拿著府裡管事的人做筏子?難不成是要把整個國公府上上下下,都換成你們楚家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