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老夫人不喜歡年輕漂亮的女子。
這樣的女人不是愚蠢便是有野心,就像五姨娘蘇月清一般。
“你鞋底沾了京城塵土不過個時辰,能給國公府分什麼憂?”
衛老夫人冷著臉。
“母親,媳婦幼年多病多災,有個道士曾給媳婦批過命。”
楚嫣然道:“說媳婦大婚之時恐有水火之災。”
“無稽之談……”
衛老夫人沒想到楚嫣然東拉西扯,竟然說到這些怪力亂神的東西,剛想嗬斥她閉嘴,突然有種不祥的預感瞬間襲向心頭。
她十多歲嫁入國公府,內宅大大小小的幺蛾子看了無數。
楚嫣然這番話讓她竟有種山雨欲來的危機感。
國公府婚宴,丟失的禮單,未清點的嫁妝,再來場不大不小的火災將招待送親隊伍的院子過一遍火!
那些陪嫁的房契地契,就算被人偷了去,也能渾賴在這場火上!
到時候就算京裡的達官貴人不疑心是國公府故意放的火,也會笑話他們門戶不嚴失查之錯。
“你是說有人打你陪嫁的主意?”
衛老夫人不由得從羅漢榻上支起身子,抬手讓高嬤嬤把楚嫣然扶了起來。
“隻能說,這一切都太過巧合了。”
楚嫣然規規矩矩的站在屋地上。
上一世,過禮時禮單匣子丟失,半夜安置送親隊伍的院子又走了水。
裝著各種地契文書的雕花樟木箱子,被焚成了灰燼。
“母親不妨讓二門上的護院家丁,多多提防著些,也算是防患於未然。”
楚嫣然道。
“你大半夜過來,就是為了親口告訴我這個?”
衛老夫人總覺得眼前這年輕的兒媳婦,看上去天真無邪,漆黑的眸子裡卻有讓人看不透的深沉。
“自然不是,兒媳有更重要的事。”
楚嫣然微眯了眼睛,露出兩個淺淺的酒窩,“請房裡的姐姐拿來紙筆,趁著兒媳腦子還算靈光,把禮單重新撰一份出來。”
“你說什麼?”
楚嫣然的話不僅讓衛老夫人吃驚不小,就連堂上伺候的高嬤嬤與大丫鬟金鶯都詫異的相互對視一眼。
“胡鬨!!簡直胡鬨!!二百多抬的嫁妝,幾百種家私物件,你是打算瞎編混賴過去?!”
衛老夫人皺眉重重在桌麵上一拍,震得碗盞一陣碎響。
果然是商戶之家,慣會些偷奸耍滑的伎倆!!
“回老太太的話。”
跟在楚嫣然身後的涼夏,忍不住回嘴,“我們小姐在家裡跟著先生念書時候,總被誇一目十行,過目不忘呢。”
這國公府從上至下都輕視自家小姐。
默寫個禮單算什麼,小姐可是文武全才,隻是在閨中無法顯露而已。
“大膽!主子們說話,哪有奴婢插嘴的道理?”
金鶯一臉嫌棄地斥責新夫人身邊這沒規矩的丫頭,“快快跪下掌嘴!!”
“罷了,以後讓高嬤嬤好好規矩她們,免得丟了國公府的臉麵。”
衛老夫人擺了擺手,懶怠與楚嫣然主仆說話,轉頭吩咐高嬤嬤,讓她親自去二門找護院的家丁安排巡夜。
雖她不信楚嫣然空口白牙的瞎話,但如今事趕著事,總讓她心裡不安。
高嬤嬤的男人本就是府裡掌管巡查職更的管事,高嬤嬤出了二門叫他親自帶了人,暗暗地將送親隊伍住的那兩進院子守了個鳥雀難飛。
“夫人,您也請過安了,還是早些回寧睿堂安置吧。”
金鶯見衛老夫人已經有攆人的意思,便向楚嫣然道:“老夫人勞乏了一日,也要睡下了。”
“媳婦本不敢打擾母親休息。”
楚嫣然站在羅漢榻前,仍是一副乖乖巧巧的樣子。
“隻是今晚走水,必然會人多手雜,還是有個對照的清單比較穩妥。”
“你既願意逞強作假,那就寫吧!”
衛老夫人心裡已經煩得厲害,既然這不知好歹的兒媳想要逞強露能,那就由著她。
幾百抬的陪嫁清單,就算是胡編亂攥恐怕也要寫上一夜。
就當是罰她立規矩罷!!
西暖閣靠著博古隔斷的地方有一書桌,衛老夫人指了桌上的文房,“二百九十九抬嫁妝明細,少寫一抬你也彆去睡覺!”
說完,她也不等楚嫣然應對,扶了金鶯徑直往臥房去了。
“小姐,乾嘛找這麻煩?”
涼夏一邊研墨,一邊嘟嘴小聲埋怨。
剛才應該直接在寧睿堂看著婆子們把那犯上的賤婢打個臭死,她們服侍小姐卸妝睡覺就好,何苦過來寫什麼禮單,搞得跟受罰一般。
“老實伺候。”
清秋輕輕在涼夏額上鑿了個爆栗兒。
從紙架上找了一疊上好的印金泥紅妝彩紙來,鋪在桌上,又拿了枝細狼毫舔飽了墨汁遞到楚嫣然手裡。
禮單是從榆林老家出嫁時,小姐親自過目的。
清秋極自信,小姐過目不忘的本事,不光是這些紙上的字符,就連隻見過一麵的人物,即使再過十年八年,她依然能一眼就辨認出來!
楚嫣然俯案筆走龍蛇,幾乎不用考慮。
上一世一場火燒了所有文書契紙,楚嫣然無法拋頭露麵到官府去申訴。
她也寫過一份詳細的清單,交給國公爺衛世勳。
但是,衛世勳卻對清單不屑一顧,說國公府的東西向來都是丟在地上都不撿的作派,去官府申辯那點子值不得幾兩銀子的鋪麵,國公府丟不起那個麵子!
楚嫣然被困內宅,那些鋪麵田莊直至她死,也再沒拿回來一處。
重生一世,她自然要補救,那些可以循環生息的錢財,是她在國公府傍身的底氣!
凝神細細寫了一晌,紅妝泥金紙用了一疊。
窗欞上淡淡的月色已經西垂,遠遠的外院傳來一陣喧鬨。
緊接著便有高嬤嬤的聲音急急地從外麵傳來。
“老夫人……果、果真有人……”
她的話未講完,突然就如同個被突然扭了脖梗的雞一般沒了聲音。
衛老夫人一下子從床榻上坐了起來。
她一向篤信鬼神,今日這一連串的麻煩再加楚嫣然的話,她早已經信了五六分。
“外頭可是高嬤嬤說話?”
她問身邊伺候的大丫鬟金鶯。
此時,金鶯還未睡,坐在燈下做繡活兒,她也聽到外麵扭脖雞似的聲音,連忙起身朝外頭問道:“是高嬤嬤麼?都是府中老當差的了,怎麼回稟個事兒都說得半半截截?”
不料,房外卻沒了聲音。
過了半晌,才有個低沉的男人聲音應道:“不過是些小事,不必打擾母親安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