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梨唇角彎了彎。
隻要父親不去翠邑巷,林氏必然惶急不安,難免胡亂猜測。
人的心裡一旦有了裂隙,懷疑的種子便會瘋長,曾經的那點信任和情分又能維持得了多久?
她倒是想看看,林氏母子和自己的名譽前途,父親又會作何選擇?
掌燈時候,薑衡都沒有出府。
薛明珠奇怪道:“他不是要去找林氏問清楚嗎?怎麼到現在還沒有走?”
“中午姑娘在水榭那邊不知跟老爺說了什麼,老爺就去了書房。”
“晚飯前老爺去看了公子,說了幾句寬慰話,回了書房就再沒有出來,連晚飯都是在書房吃的。”
夏緗道:“一個時辰前鬆煙特意讓人拿了乾淨被褥去換,估計老爺是要在書房歇下了。”
薛明珠不動聲色的將白玉扁方拔了下來,心裡卻是五味雜陳。
估計是皎皎看她和薑衡吵了幾句,追著去勸她父親。這夫妻離心,最可憐的便是夾在中間的孩子。
罷了罷了,看在兒女如此懂事的份上,自己先忍他幾日,看看他如何處置薑瑾軒又說。
薑衡一連兩日除了去官署當值便是直接回承安伯府,翠邑巷的林依芸有些坐不住了。
按理說當日表哥帶著氣回的伯府,以薛氏的性子,兩人定是不會立刻就和好,以往遇到這樣的情況,表哥就算當晚不過來第二日也是必然會過來了。
但現在整整過了兩日,那邊一點消息也沒有,實在讓人不安。
軒兒參加青山書院春考的事情表哥剛剛答應,可千萬不能又泡湯了。
林依芸雙手交疊在身前來回走了幾圈,突然回頭道:“紅杏,你讓鬆煙捎話給老爺,就說我得了點上好的古茶,讓老爺得空來品品。”
紅杏會意,立刻答應著出去了。
此時在書房的薑瑾軒亦是心神不寧。
上午母親跟他說青山書院春試的事情定了下來,他還高興了許久。哪裡知道才晌午不到,弄墨便跟他說順伯回來了。
順伯都回來了,也沒有聽他說薛氏遇害的消息,那薛氏究竟怎樣了?
他坐在窗前,拿在手裡的書很久都沒有翻開一頁。直到弄墨氣喘籲籲跑了進來,“公子,薛夫人已經回了伯府。”
薑瑾軒倏然起身,“她死了還是沒死?”
弄墨撓撓頭,“薛夫人毫發無傷,晌午跟伯爺吃午飯時還發生了爭吵,好像是為了那邊公子墜馬的事。”
“毫發無傷?怎能毫發無傷。”
陸大分明收了他三十兩銀子,怎會讓薛氏——毫發無傷?
這怎可能!
薑瑾軒有些抓狂,大步走到小廝跟前,眼睛似要噴火,“那我問你,陸大他們哪裡去了。”
弄墨兩股戰戰,結結巴巴道:“小的小的也不太清楚。”
“廢物!連個婦人也料理不了。”薑瑾軒抓起一本書狠狠摔到地上,白淨的臉上帶著戾氣,“你去給我找,就算將平陽城翻個底朝天也給我將陸大幾個找出來。”
弄墨畏畏縮縮答應一聲,一溜煙跑了出去。
薑瑾軒恨得咬牙,拿了他的銀子事情卻沒有做好,難道當真以為躲起來便沒事了?
他要陸大給他一個交代!
第二日一早,平陽最大的牙行。
夷姑刻意放慢腳步,目光一一掠過廊下幾個垂首站立的少女。
“這些都是清白人家的姑娘。”陪在夷姑身邊的牙婆道:“眉州一戰加上去年又遭了旱災,附近幾個鎮的百姓紛紛前來平陽謀生,這段時間牙行的姑娘也多了起來,您可以慢慢挑選。”
“你也知道,這次承安伯府采買的可不是普通的丫頭。”夷姑慢慢往前走,“我家老爺沒有妾室,這次夫人讓我物色的姑娘可是要去府裡做主子的。”
前麵垂著頭的一名青衣女子倏然抬起頭來。
夷姑心中一動,走到她麵前停下。
姑娘長得眉清目秀,身姿嫋娜,特彆是那一雙眼睛如同汪著一潭春水似的。
“姑娘可有什麼擅長的技藝?”夷姑笑著問。
“也說不上擅長,略通茶藝而已。”少女低下頭有些局促,聲音卻十分柔婉。
夷姑不禁多看了兩眼。模樣長得好,說話也知禮,要是換一身好些的衣裳,也算是出挑的。
牙婆見夷姑樣子,便知道她有些中意,趕緊笑著道:“韓姑娘閨名素素,也是眉州人。今年初父母雙亡,她獨自一人來平陽投親,沒想到投奔的親戚早已搬去了彆處,韓姑娘盤纏用儘萬不得已才到此地。”
韓素素聽著牙婆的話又羞又難過,她垂頭使勁絞著手,那雙原本水汪汪的眼睛越發盈盈欲泣。
“也是個可憐的。”夷姑歎了口氣,“韓姑娘便跟我回府吧!”
韓素素默默低頭跟在夷姑身後。
夷姑走了一圈,視線又落在最後麵一個穿著茜色衣衫的女子身上。
女子衣服已經洗的掉了色,懸著的袖口磨出了毛邊,見夷姑望向她,她撇撇嘴直愣愣道:“我可不做姨娘。”
夷姑愣了愣,這姑娘倒是個爽利的,也是個不怕人的。
牙婆生怕得罪了夷姑,壞了她的生意,便皺眉大聲道:“劉英,不得無禮!”
劉英揚了揚眉,抬頭望著天,一副無謂的模樣。
牙婆正要嗬斥。
夷姑笑著抬手製止道:“這姑娘性子倒是爽利。”
牙婆有些無奈:“這姑娘性子野得很,在這裡呆了一個多月,硬是沒人要。我尋思著再沒人要,便隻能虧本賤賣了。”
劉英鼻子冷哼一聲,一臉桀驁。
“姑娘不願意做姨娘,那能做什麼呢?”夷姑好脾氣的笑著問。
“我有一把力氣,不但會種地也會種花。”劉英伸出粗糙的雙手,“若是看得上我這把力氣,可以將我買了去。”
牙婆心裡翻了個白眼。
還不想做姨娘,她以為姨娘是誰都能做的嗎?官宦人家買丫鬟都是照著伶俐可人的買,要那麼大力氣做什麼,去打架嗎?
夷姑哦了一聲,饒有趣味道:“姑娘果然能種地?”
“我以前在家裡便是種地,各種菜蔬都種過。”劉英原本灰撲撲的臉上突然有了神采。
“若不是眉州大旱又遭了兵亂,我現在都在眉州種地,也不會到平陽來。”說到最後,劉英眼裡的神采黯淡了下來。
牙婆嘴角抽了抽,她還真當人家稀罕一個種地婢女呢!
牙婆不想浪費時間,上前一步陪著笑對夷姑道:“我這後院還住著一位姑娘,模樣十分俊俏,媽媽要不要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