略有些昏暗的室內,因薑梨進入陡然明亮起來。
屋內視線悉數落到她的身上。薛明珠慈愛的一笑,“皎皎回來了,林公子來看瑾辰,給你也帶了糕點。”
略顯昏暗的室內,林禕背光而坐,窗外透進來的光在他身上勾出一道明亮的邊,越發顯得暗影中的麵目模糊。
薑梨走到母親旁邊的椅子上坐下,“阿娘今日怎麼有時間見客了?”
薛明珠一愣,淡淡道:“我想著林公子來看瑾辰,也是一片好意,總不好不見。”
薑梨微微抬了抬眉,“如今瑾辰還沒好,林公子若是一片好意,便不會貿然上門打擾。”
母女一唱一和,絲毫不顧及林禕在場。
看著薑梨神情疏離,語氣淡漠,林禕有些意外。
明明幾日前,她還笑著問他花朝節踏青的事,怎麼轉眼之間就像變了一個人?
難道因為她弟弟墜馬遷怒於他?
林禕強壓下尷尬和不悅,嘴角噙著笑,“皎皎,上次你說喜歡吃荷花酥,今日我娘專門給你做了,讓我帶給你嘗嘗。”
換做平常人被人這樣奚落,估計早就坐不住了,林禕果然是林禕,為了達到目的真是什麼樣的屈辱都能忍受。
薑梨心中冷嗤一聲,“叫我薑姑娘,或者直接稱呼我薑梨也行。”
林禕如同對待一個任性的孩子,無奈的朝薛明珠笑笑,沒有說話。
薛明珠手中拿著一把團扇慢慢搖著,唇角一直噙著笑不動聲色。
薑梨最恨林禕這樣的做派,明明此時他心裡定然十分厭惡她,偏生在人前還要做出一副溫和包容的樣子,實在讓人惡心。
她瞥了一眼桌案。案上放著一個油紙包,裡麵大概就是林禕說的荷花酥了。
林母炸的荷花酥並不好吃,不僅油放的多,很多時候掌握不住火候炸的過了些,硬邦邦一點也不酥軟。以前為了討林禕歡心,她可沒有少吃這樣難吃的荷花酥。
她淡淡收回視線,“平陽城內什麼樣的糕點買不到?日後讓你母親不要費這份心了。”
少女涼涼的語氣從林禕心頭拂過,也將他努力維持的笑容掃落下來。
明明她以前最愛母親做的荷花酥,如今突然這樣的態度,他沒有看錯,這不是小女兒家的任性賭氣,而是發自內心的冷漠疏離。
難道就因為她弟弟墜馬時他也在場,便遷怒於他?
真是不可理喻。
想了想,林禕覺得有必要解釋一下。他一臉沉重開口道:“瑾辰墜馬我也有責任,是我沒有照顧好他”
“在我弟弟墜馬原因沒有徹底查清楚之前,在場每一個人都脫不了乾係。”薑梨打斷他,順手從盤中撿了一個果子哢嚓咬了一口,冷眼望了過來。
林禕的笑終於僵在臉上。
這還講不講道理?
他隻是出於禮貌想說幾句寬慰的話,沒想到她卻還當真了。
她弟弟墜馬,跟他有什麼關係?
林禕有了搬起石頭砸自己腳的感覺。他垂著眼,端起麵前早已涼透的茶喝了一口。
屋裡異常安靜,薑梨吃果子的聲音便越發突兀。
林禕坐在那裡,唇角含笑,亦是麵不改色。
這樣的處境也能維持著這副偽君子的模樣,上輩子她真是瞎了眼,才會一門心思為了他為了林家弄得一身病痛。
薑梨倏然笑了起來:“我早就餓了,林公子坐著不走,莫非是不想讓我們用飯。”
林禕也不氣惱,淡淡笑著起身告辭,“夫人和薑姑娘也要注意身體,等瑾辰好些了,我再來看他。”
薑梨哼笑,前世在他麵前品行高潔一點委屈不能受的林公子,怎麼居然臉皮厚的出奇。
到底是她眼瞎還是他太能裝?
等林禕走後,一直默不作聲的薛明珠才道:“說說看,究竟怎麼回事?”
“阿娘,瑾辰墜馬時,林禕在場。”
“我知道他在場,怎麼,是他做的?
“那日在場的所有人都有嫌疑。”薑梨接過錦兒遞過來的熱帕子,擦了擦手。
薛明珠一臉探究,“可林禕畢竟與你訂了親。”
“那又怎樣?瑾辰是我弟弟。”
“皎皎,”薛明珠問,“你察覺到了什麼?”
薑梨眼眶一熱,豈止是察覺,她是用了一生來驗證了林禕的自私冷酷無情啊!
“阿娘,人心難測,誰敢保證林禕就不是害瑾辰的人?你也看見了,今日我這樣對他,但凡是個正常人誰能忍得了?”
“能夠忍得這樣羞辱的人,定然想要的東西值得他忍下這樣的屈辱,我與他隻見過幾麵,阿娘覺得他真會為了我?”
薛明珠沉默良久,柔聲道:“阿娘也覺得林禕並非良配,你若不願嫁給他,阿娘便去退親。”
薑梨眼裡泛起一層淺淺的薄霧。
前世阿娘死的早,若是有娘護著,她斷不是那樣的下場。
薑梨低下頭,一滴溫熱的液體滴在手上。
薛明珠當她是猜對了,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背,心疼道:“退婚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這事你不用擔心你父親不同意,阿娘知道怎樣做。”
薑梨心裡五味雜陳,那些藏在心裡的秘密和心酸,如同巨浪滾滾而來按也按不下去。
“阿娘,若是父親負了你,你要怎麼辦?”薑梨睜著濕漉漉的眼睛問。
薛明珠苦笑,從未傾心何來相負?
但這些話卻不能說給女兒知道。
她依舊維持著溫和的微笑,“你父親不會負我,他為了薑家臉麵連你弟弟的命都可以不要,更不會因為私德讓自己聲譽受損。”
薑衡一輩子克謹守禮,這麼多年連個通房都沒有,就是要為自己營造一個正直清廉的人設。他愛惜自己的每一根羽毛,絕對不會做出那些不堪的事情來。
薑梨手上的力氣加大了些,語氣也有些急切,“我是說萬一呢,萬一父親心裡有了彆人,你要怎麼辦?”
“若是他要納妾,我幫他納進門就是。”薛明珠淡笑,“不過一房妾室,有什麼打緊。”
“算了,”薑梨鬆開手,神情有些沮喪,“我隻是隨便問問而已。”
按照阿娘的邏輯,就算父親要納妾也算不得什麼,說不定知道父親有外室為了承安伯府的名聲還會主動讓她們進門。但若是父親為了外室殺妻害子呢,那是不是就不一樣了?
在事情沒有弄清楚之前,她不願打草驚蛇,更不想讓阿娘煩心。
一直盯著她看的薛明珠狐疑道:“難道是林禕那小子心裡有了彆人?”
薑梨愕然。
“豎子欺人太甚。”薛明珠倏然站起身來,“皎皎,阿娘定要為你討個公道!”
她眼角眉梢染上怒意,她的女兒能夠看上林禕是林家的福氣,想要欺負她的女兒,還要問問她這做母親的同不同意。
“等辰兒好些了,阿娘便立刻到林家要個說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