視線的大部分都被頭上的無影燈,醫生,以及其他儀器占據,隻有在邊緣部分,鹿今朝看到了一個模糊的身影。
整個手術室內,應該隻有一名醫生,一名護士,她這個患者,以及進來監督並且保護她的江映之才對。
是眼花了嗎?
醫生因為她的要求快速手術,讓她的眼睛出現了什麼損傷,看到了異物?
亦或者移植的死人眼角膜,已經在起作用了?!
鹿今朝心下一寒,想張口說些什麼,卻發現自己竟控製不了。
她仿佛深陷夢境之中,發不了力。
麻醉?
還是彆的什麼原因?
江映之沒有動作,說明在她看來,這台手術目前還沒出現異常。
鹿今朝壓下心中的焦慮,努力讓自己的注意力維持在視線最邊緣的黑影身上。
它從忽然出現到現在,已經過去了半分鐘左右,然而鹿今朝依舊看不清它到底是什麼樣子。
隻能模模糊糊的看出,是個人影。
一動也不動,宛如一尊雕塑般站在手術台邊。
明明看不見它的眼睛,鹿今朝卻覺得
——它在看著自己。
一種冰冷的,僵硬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讓她的身體不自覺起了一大片雞皮疙瘩。
機械運轉的身影,醫生偶爾開口提醒護士的聲音從耳畔傳來,似乎在其他人眼中,這都隻是一台正在順利進行的手術。
除了鹿今朝,沒人注意到了那個黑影。
該怎麼辦?
就在鹿今朝瘋狂思索著辦法的時候,黑影忽然微微晃動了一下。
鹿今朝心中一凜,立刻緊張了起來。
晃動很細微,就好像一個人站久了感覺不適微微動了動。
如果不仔細看,甚至很難發現這點弧度。
但鹿今朝不可能不仔細看,她躺在這裡,就等於賭上了性命在做這場手術,任何細微的動靜,她都會注意。
停頓了大概十來秒,那道模糊的,黑色的人影又微微晃了晃。
鹿今朝聽到了自己心跳加快的聲音。
因為她發現,那不是無意義的晃動,隨著兩次搖晃,那道身影,似乎離自己更近了一些。
它本就站在手術台旁邊,現在,它正在慢慢彎下腰。
它在靠近。
“它要做什麼?”
鹿今朝覺得自己的手心應該是冒汗了,但她此刻連握拳都做不到,也無法擦拭手心的汗水。
“必須停止手術。”
這鬼東西就站在她的手術台旁邊,江映之和其他人一點反應也沒有,看來是儀式已經成功,她開始“見鬼”了。
思索間,那道鬼影又往下彎了點腰,它的輪廓已經不再模糊,開始逐漸變得清晰了。
鹿今朝心頭咯噔一下。
她意識到,不能再讓它靠近了!
她的感覺沒錯的話,這道黑色的鬼影從剛才開始,就一直在看著她。
但她看不清它,它或許也看不清楚她。
它一點點彎下腰,就是為了看的更清楚!
一旦看清楚,會發生什麼,鹿今朝不敢想。
要提醒江映之,她還沒發現,異常,已經發生了。
鬼影在一點點靠近,一股陰冷的氣息也隨著它的靠近籠罩了過來,呼吸之間,鹿今朝聞到了屬於屍體才有的腐臭氣息。
不用考慮彆的,眼前這個影子絕對是一隻鬼!
“快點動起來,隻是發出一道聲音也好,給江映之一個信號。”
鹿今朝心中焦急的催促著,她已經在竭儘全力忽略因為第一次與鬼近距離接觸產生的恐懼,讓大腦保持冷靜對身體下達命令。
快一點,快點動起來。
在它那張腐臭的,已經爛掉的臉貼近自己之前!
因為恐懼和緊張產生的腎上腺素起到了作用,強烈的刺激下,原本無法控製的身體
先是原本平穩的呼吸一點點變得急促,在醫生疑惑的目光中,鹿今朝的嘴唇緩慢的張了張,而後艱難的,震動聲帶發出了微弱的聲響。
在她出聲的一瞬間。
那道本來在一點點靠近的鬼影猛的往下彎腰!
腐臭的風隨著它的動作刮到了鹿今朝的臉上,幾乎是瞬間,鹿今朝的求生本能爆發!
她原本無力的手猛地抬起,快速覆蓋在自己的眼睛上,甚至推開了醫生的手!
“誒!你乾嘛!”
她聽到醫生不滿的驚呼,但都被忽略了,此刻,鹿今朝滿心滿眼隻關注一件事。
沒有看見。
太好了。
鹿今朝鬆了口氣。
但很快,或許是麻醉的藥效開始消散,又或者是那鬼東西的影響,她開始感覺到眼睛處爆發出劇烈的疼痛,痛到忍不住發出了聲音。
“唉,你看看你,我正在給你縫合呢,這下壞了,肯定撕裂了!”
醫生在一邊歎氣,又連忙道:“是你自己的緣故,你可不要賴我啊。”
此刻鹿今朝已經聽不清他在說什麼了,眼球灼燒般的疼痛讓她快要失去理智,江映之也從她的舉動察覺到了異常快步走了過來。
“怎麼回事,出意外了?”
鹿今朝的手捂著眼睛,有血液順著指縫流了出來。
醫生看見這一幕立刻噤了聲,遲疑了一會才疑惑道:“怎麼會流這麼多血?”
角膜手術,就算中途出了什麼意外,也不該有如此大的出血量!
“彆管了,醫生,先幫我取掉眼睛裡的東西。”
鹿今朝不敢立刻放開手,她強忍著疼痛讓醫生取下腦補的固定帶,艱難的從手術台上坐起來,轉身,背對著剛才黑影的反應,這才緩慢放下手,試探著睜開眼。
沒有。
她不敢回頭,不敢去看那道鬼影還在不在。
她怕一回頭,就看到一張鬼臉,正貼在自己的背後。
“你這!”
醫生看著她的語氣有些驚疑不定,連江映之也倒吸了一口涼氣。
鹿今朝不知道她們看見了什麼,但她能感受到從眼眶中流出的血已經滑落到了下巴上。
“彆浪費時間,快點,我不會找你麻煩,取下來我就走了。”
聽到這話,醫生立刻上前:“好好好,是你自己說的。”
江映之不動聲色的靠了過來,警惕的看了看四周,卻依舊沒什麼發現。
她意識到,剛才在不知不覺間,鹿今朝恐怕已經在生與死之間走過一回了。
但她不知道的是,鹿今朝現在的狀態,遠比看上去還要糟糕。
雙眼除了灼燒般的疼痛外,一隻眼睛已經完全看不見了。
偏偏,瞎的那隻,是沒有做手術的眼睛。
就像是某種詛咒,換了死人眼角膜還在滲血的那隻眼睛此刻反而是能視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