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江岑溪在前一日消耗精力太多,難得起得晚了些。她走出客房,獨孤賀早為她準備好了清粥小菜。
白粥煮得很軟,溫度正好,散著陣陣香氣。
盤子裡六個小包子白白嫩嫩,掐出了漂亮的花樣來,頗像是哄孩子的。小菜清淡但是樣式很多,讓她哪種都可以嘗一嘗。
她坐下正準備動筷,邱白便從樓上快速跟下來,手臂撐著樓梯扶手直接躍下,落地極為輕盈,近乎無聲,毫不客氣地坐在了江岑溪的身邊感歎:“好香啊!”
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盯著她呢,來得可真是時候。
“還想蹭飯?”江岑溪斜睨著她問。
“如果你吃不完的話……”
“我吃得完。”
邱白也不糾纏,回身對不遠處的獨孤賀抬手招呼:“獨孤……”
“哎哎哎,在。”獨孤賀生怕她將自己的全名說出來,趕緊回應,畢竟他在外麵的名聲可不太好。
邱白問得委婉:“您這些早餐哪買的?”
“嗐,想吃我再給您送一份來,我怕小師祖吃不飽,特意預留了一些。”他笑得眼角褶皺更加分明,宛若菊花綻放,又回身去端來了剩餘的餐食,態度分外親和。
邱白很是得意,拿著筷子吃了起來,朗聲道謝:“謝了,不過我該如何稱呼您呢?”
也算是得了好處便閉嘴。
“喚老朽為劉道長即可。”
“哦,好的,劉道長幸會了。”邱白笑得燦爛,倒是乖巧的沒再威脅什麼。
江岑溪看穿了邱白的小聰明,沒有戳穿。
獨孤賀坐在了江岑溪身側,小聲說起了早晨的事情:“早晨徒孫見對麵歡喜莊開門了,便直接過去詢問。誰知他們見我是道士裝扮,不由分說地給了我些賞錢就將我趕了出來,我如何解釋掌櫃都不肯見,夥計還跟我說彆再管山青村的事情,也不要過去山青村,討不到好的。”
“應當不是第一次有道士詢問他們了。”江岑溪咀嚼了幾口後感歎。
“看來是的。”
“等會……”江岑溪的話還沒說,李承瑞和莫辛凡從外間回來,進來後李承瑞路過他們的桌子,打斷了江岑溪的話,“食不言寢不語。”
江岑溪沒好氣地回答:“我本來是想幫忙調查你的事情的。”
“嗯,十分感謝您,不過吃完飯再說。”李承瑞回答得不卑不亢。
“你……”江岑溪氣得拿著筷子指向李承瑞。
獨孤賀連忙按住她的手:“李小將軍身不由己。”
莫辛凡也跟著解釋:“沒錯,我們小將軍自己吃飯都沒有規矩,是不可能管您的。”
江岑溪終於忍住了脾氣,見他們要上樓還是提醒道:“一會兒你們換身低調點的衣裳,換個身份再去問問。”
李承瑞似乎還想督促江岑溪幾句:“怎可用筷子指人……”
莫辛凡急急地推著他上樓,讓他無法繼續說下去。
沒一會兒,邱白目瞪口呆地看著李承瑞和莫辛凡下樓:“他們兩個不會是傻的吧?”
獨孤賀也揉了揉臉,想了一會兒才想到說辭:“他們可能不知道您的意思。”
隻見李承瑞和莫辛凡居然穿著夜行衣走下了樓,這青天白日的,這兩個人穿著夜行衣反倒更顯眼了。
莫辛凡很委屈:“我們出門時……沒帶其他衣裳。”
獨孤賀何等聰明?
當即起身道:“我去買。”
李承瑞見狀補充了一句:“再買個帷帽回來。”
獨孤賀也不置疑,回答:“好。”
獨孤賀剛走,李承瑞便坐在了江岑溪身邊,大有看著江岑溪吃飯的架勢。
江岑溪隻能一臉不服地繼續吃飯,她真不知道自己吃飯的模樣怎麼就招惹李承瑞的執念了,橫豎看她不順眼似的。
有時覺得李承瑞一身正氣的樣子不錯,有時也是真的煩。
好在不久後獨孤賀買了衣服回來,滿載而歸的樣子猶如慈祥的爺爺,給自家孩子買來了合適的新衣裳,還順手提了一個小玩具。
他將兩身衣裳和帷帽遞給了莫辛凡:“你們二人身量太高,衣鋪少見你們尺寸的衣服,我便選了最大的,可能會褲子短卻很肥,湊合穿著。”
“沒事,有得穿就行。”莫辛凡雙手接過。
隨後他將一個大大的包裹給了江岑溪:“我給小師祖買了五身衣服,各種顏色樣式的都有,可惜附近都是素淨的衣服,待到長安再給您做幾身合適的。這個是小包,以後您可以隨身帶些法具。”
這是因為上一次出去,江岑溪沒有放東西的地方,見到邱白的布包不錯,便給江岑溪也買了一個類似的。
最後還遞給了江岑溪一個糖人,還有一個虎頭娃娃:“本來想看看有沒有糖葫蘆,不過近些日子熱,糖葫蘆容易融化,都沒賣的,這糖人也不錯。這個娃娃也瞧著喜慶,您也收著。”
江岑溪伸手接過糖人和娃娃,看著衣服遲疑:“給我買這些做什麼?拿著還不方便。”
獨孤賀回答得自然:“我給您拿著啊!您這一路上也得有換洗的衣服。”
“行吧。”江岑溪正要拎著包裹上樓看看衣服,李承瑞走過來將帷帽扣在了江岑溪的頭頂,吩咐一般地說道:“出行時需戴著它。”
江岑溪也不拒絕,卻故意陰陽怪氣地問他:“那我拿東西的時候需要跟你一樣翹蘭花指嗎?”
李承瑞的表情很鮮明地扭曲了一瞬,顯然本人已經羞惱不已,執念仍舊麵不改色,兩者在努力抗衡。
江岑溪冷哼了一聲,吃著糖人,戴著帷帽,夾著娃娃,提著包裹上了樓。
沒一會兒,江岑溪換了一身鵝黃色的衣衫下了樓,掃了一眼,見邱白居然還在跟獨孤賀閒聊,莫辛凡和李承瑞也換了那身不算合身的衣服在等她。
江岑溪本就長得清冷素淨,這身鵝黃色的衣服給她增添了些許亮色,倒是要比之前道袍打扮看著好親近了一些。
莫辛凡見她下來後說道:“我們二人想了想後覺得,我們倆結伴去嫁衣鋪子不太合適。”
江岑溪明白他的意思,問道:“聽說過新娘子自己去選嫁衣的嗎?”
莫辛凡指了指他和李承瑞:“總比我們二人去要好一些。”
江岑溪倒也沒太拒絕,戴上帷帽,拿著還沒吃完的糖人對李承瑞招手。
李承瑞會意,拿著那一份繡花,跟著江岑溪朝著歡喜莊走去。
蜀地多山路,明明歡喜莊在不遠處,卻還是要走一段階梯才能到達。
其間李承瑞說了他早上去了解的事情:“昨天夜裡男人便招供了,他原本是附近村子的,有家室,跟縣城裡的商戶有生意往來,也就是昨天見到的女子。
“女子年輕守寡,長得好,性格也落落大方,似乎對男子也有好的印象。男子漸漸起了心思,竟然殺死了自己的妻子和她接近,最終在一起。”
這些事情昨天夜裡她見了,便猜到了一些,隨後道:“深潭裡的妖獸吃了原配的屍體,那陣子倒算是老實,怎奈遇到了來撈魚的塘主等人,魚變少了,還吃過人肉,它們便動了吃人的心思。
“後來嘗到了甜頭,再加上要繁育後代,壯著膽子出來拖人進水,事情也是簡單明了。”
他們二人進入歡喜莊時,沒有夥計迎出來。
鋪子停業了一段時間,所有人都在忙碌著收拾鋪子,似乎是在將之前收起來的樣衣重新搬出來。
“二位先自己看著!”有一女子招呼了他們一聲,手中還搬著東西,很快送到了一處位置,這才急匆匆地趕來。
女子二十幾歲的模樣,風姿綽約,臉頰有些肉,鼻頭圓圓的,是個很有福氣的厚嘴唇。
她笑盈盈地朝著二人走來,目光掃過便笑了:“鮮少見到小夫妻一起來看嫁衣的。”
也虧得她還能麵帶微笑,這二位顧客,男子身材高大,坐下的姿態卻顯得“知書達理”的,倒是一旁身材纖細的女子,大馬金刀地一坐,甚至掩蓋不住身上的江湖氣息。
這一對……太過詭異。
江岑溪還挺感謝有帷帽擋著她細微表情的,此刻能夠低沉著聲音回答:“家中隻剩我們兩人了……”
女子聽完一怔,趕緊拍了拍自己的嘴:“你看我,亂說話了不是?選嫁衣是大喜事,二位想看看什麼樣式的?或者想看看什麼價位的?”
江岑溪努力裝成懵懂少女的模樣,柔聲道:“可能……不能選太貴的,但是想精致一些,姐姐可以推薦嗎?”
這聲音溫柔得李承瑞打了一個寒顫,他一時間難以適應。
女子不了解他們二人,如常回答:“哦,那我大致了解了,給二位介紹一番?”
“您是這裡的掌櫃嗎?”
“嗯,我是,而且嫁衣大多是我親手縫製的,所以有什麼需要跟我說就是。不過我這裡需要提前兩個月付了定錢,我才能給您排上,二位時間來得及嗎?可定了日子?”
江岑溪對李承瑞招了招手,李承瑞立即取出繡花碎布遞給她,她拿過去給掌櫃看:“時間不急。這個是之前在其他人那裡看到的繡花,覺得很精致,這樣的圖案您能繡嗎?”
掌櫃隨手接過,看了之後笑道:“這是很基礎的圖案,繡在嫁衣上可能不夠精致……”
她說著,手指撫摸過繡花的走線位置,指尖稍有停頓,又很快恢複如初。
江岑溪觀察著她的狀態繼續補充:“這是我娘之前從彆的地方帶回來的,我一直很喜歡,其實想尋這位師傅幫我繡嫁衣的,可惜母親去世,不知道師傅的位置,便到處看看,您能看出這繡工出自哪裡嗎?”
“很多繡樣都有著地方特色,諸如蘇繡便是一絕。可是你給我的這塊隻是非常簡單的圖樣,沒有什麼個人風格,也看不出出自誰手,什麼地帶。說起來,你娘曾經去過哪裡,你知道嗎?”
“不知道,她未曾跟我提及。”江岑溪回答。
掌櫃又問:“哦……你老家是哪裡?”
江岑溪不知道該如何扯謊,便說了之前去過的村子:“魚鳧村。”
“哦,那不遠。”掌櫃很快將這塊布還給了江岑溪,“那你還想在我的鋪子裡看看嗎?”
江岑溪隻能演戲演到底,裝模作樣地繼續看嫁衣。
李承瑞看著江岑溪這般遊刃有餘地騙人,沒幫忙也沒搗亂,隻是在掌櫃遞過來花樣時,他伸手要捏著蘭花指去接,被江岑溪打了手背,才緩過神來調整姿勢,伸手接了過來。
掌櫃瞧著李承瑞,忍不住誇讚道:“你這未婚夫君真是英俊,少見這般高大的,而且眉眼也生得好。”
“嗯,個子高力氣大,一口氣能耕好多地呢。”江岑溪漫不經心地回答,眼睛卻在仔細看掌櫃繡的花樣,仔細到背麵也要看一看。
掌櫃繼續跟他們閒聊:“是來縣城訂嫁衣,之後還回魚鳧村生活,還是乾脆搬過來了?”
“隻是短暫在這裡買些東西,您呢,是本地人嗎?”
“我不是。”掌櫃回答完便不再說了,似乎不願意提及自己的老家。
在花樣冊子的下麵,江岑溪悄無聲息地掐了一個指訣,隨後朝著掌櫃方向一點。
一道氣息朝著掌櫃無聲攻擊,在距離其半指距離時消散不見。
江岑溪很快收了招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