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岑溪是一個雷厲風行的性子,答應幫忙後便立即行動起來。
得了江岑溪的指示,獨孤賀很快拿來了所需的法具。
江岑溪則是做了書符的準備,她執筆後叩齒集神,口中輕聲念出符咒,同時下筆在五嶽真形鏡的鏡麵上依式書符。
她書符的同時還需要掐出訣文,存想神靈,引精氣入符。
旁人看來繁複的符圖,在他們手中有著技巧,逐項書散形後聚形,一道完整的符圖一氣嗬成。
獨孤賀看著江岑溪書寫,在她停筆的一刻才鬆了一口氣。
這看似簡單的事情他卻做不來,他的確會書符,可最後符籙的效果隻是微小的,不如江岑溪的符籙更具神通。
明明是一樣的行動,做出來的符籙卻有著不啻天淵。
李承瑞和莫辛凡在一旁看著,若是平時,李承瑞定然會說一句:“裝神弄鬼。”
此刻他們卻看得認真,還不敢出聲,生怕打擾了他們。
江岑溪抬眼看向李承瑞道:“把眼睛閉上,一會兒我示意後對鏡子吹一口氣。”
不似平時說話帶著情緒,此時她在認真處理鬼祟之事,麵容清冷,有著讓人可以信賴的穩重與遊刃有餘。
李承瑞很是順從地閉上雙眼。
江岑溪右手拿著五嶽真形鏡,左手掐出獅子印,其後將鏡子放在自己的心口,口中念訣:“天神地祇,萬靈同歸。合明天帝敕攝,謹請八方追鬼捷疾使者,速捉為祟邪鬼現形攝。[1]”
如此念了三次後,她將鏡子朝向李承瑞示意。
李承瑞是習武之人,能夠感受到周圍人的動作,知道鏡子過來了,當即對著鏡子吹了一口氣後睜眼。
結果睜開眼睛,卻隻在鏡麵上看到了自己的臉。
江岑溪也很納悶,湊過來跟著看,鏡麵上隻有他們突然靠近的麵容,再無其他。
江岑溪看向李承瑞。
李承瑞同樣不解,轉頭看向江岑溪,也是一臉的迷茫。
“不應該啊,難道連鬼祟的身份都看不到?”江岑溪說著起身,直截了當地推門出去,站在院落裡搖起鈴鐺。
鈴聲清脆空靈,明明起源在院中,卻如同繚繞在所有人的耳邊。
屋中的三個人同時起身朝著院落裡看過去,看到江岑溪念叨著:“隨便來一個讓我試試看,送升天卷一張,先到先得。”
獨孤賀很是貼心,對身邊的兩個人解釋:“升天卷可以讓亡靈升入天庭,逃離地獄之苦,是對亡靈來說極好的符籙。”
“哦哦哦……”莫辛凡聽了後連連點頭,看得一愣一愣的。
沒一會兒,江岑溪搖著鈴鐺引進來了什麼,指著莫辛凡說道:“去吧。”
莫辛凡尚且沒反應過來她是何意,便覺得一陣寒意侵入了他的身體,很快失去了身體的控製能力,很清醒地看到自己居然抬起雙手,看了看自己的手掌。
這不是他自己想做的舉動!
江岑溪到了他身邊,按照剛才的方法重複了一次,接著讓莫辛凡對鏡麵吹氣。
莫辛凡不受控製地照做。
待莫辛凡睜開眼,居然在鏡麵上看到了一張蒼老的麵容,當即嚇得驚呼出聲。
李承瑞也快步走過來,同樣在鏡麵上看到了那張陌生的臉,也跟著震驚得站直了身體。
這種鏡麵與現實畫麵割裂的場麵,使得一生不信鬼神的二人受到了巨大的衝擊。
身體不受控製,麵容沒有如何驚訝,內心之中早已山川撼動般地震撼。
江岑溪看著鏡麵,似乎也覺得很奇怪:“步驟沒錯啊……”
莫辛凡對著江岑溪努力想要說什麼,卻說不出,他終於知道李承瑞掙紮著說出想說的話有多艱難了。
江岑溪也不多廢話,在他的麵門搖著鈴鐺往外引著什麼,莫辛凡感受到了一股抽離感,隨後終於恢複了一身輕鬆。
江岑溪將魂魄引出後,隨便取出了一道符籙朝空中一扔,符籙似乎落在了魂魄之上,隻見虛空燃起了一團藍色火焰,接著一切消失,符籙燃儘。
她甚至不去看那藍火,而是徑直走向李承瑞觀察:“奇怪,不是鬼神附體嗎?難不成真的是我不知道的巫術?可據我了解,巫術的體係也沒太大的不同……”
畢竟她閒來無事的時候,曾經研究過巫術,多少也了解一些。
莫辛凡經曆了這一遭,回過神來後背脊全是冷汗,整個人都如同虛脫了一般。
他劇烈地喘著,身體虛浮得扶住桌子才能站穩。
江岑溪居然輕易地引來了一道魂魄附在他的身上,來試驗自己的法子有沒有問題。
那麼離奇的事情,竟然那般流暢地發生在了他的身上,他回過神來時已經結束了!
她是真的有能耐……
但是解決事情的方法也太簡單粗暴了吧?
江岑溪此刻沒空理恍惚的莫辛凡,隻有獨孤賀給他倒了一杯茶水,讓他緩緩神。
江岑溪則是盯著李承瑞來回看,口中嘟囔:“照鬼現形的法子行不通,那該如何處理?”
說著,她伸手握住了李承瑞的手腕,渡入自己的靈力去感知。
若是平常的李承瑞,定然會立即抽回自己的手,畢竟男女授受不親,這舉動不妥。
可此刻的李承瑞“認為”自己是女子,倒是被握得坦然,還目光溫柔地看向江岑溪。
如果他的脖頸沒有不受控製地變得通紅,怕是會更加自然。
江岑溪探了之後道:“什麼鬼祟、精鬼的氣息都沒有,難道在你身上的不是魂魄,而是……執念?”
獨孤賀聽到這個分析後,不由得跟著緊張:“若是執念可不好辦了。”
莫辛凡也不懂品茶,他在受驚後將一杯茶一飲而儘,聽到他們的對話後緊張地問:“怎麼說?”
獨孤賀是非常有耐心的性子,並且理論知識非常紮實,倒是願意與他解釋:“人死後在人間逗留,往往都是因為有放不下的人或事,這些我們都會統稱為執念。”
“然後呢?”
“如果是亡靈的執念糾纏一個人,這個人需要幫亡靈解決了執念才可以解脫,這種執念很是棘手,若是找不到其他的法子,就隻能幫忙處理執念後讓其自行消散了。可……”
莫辛凡急得不行:“可什麼啊?!趕緊說啊!”
江岑溪在一旁都看不下去了:“你還沒反應過來?現在我們隻知道小將軍身上的執念擁有者是一個女的,其他的一概不知,她的執念究竟是什麼又該如何得知?!”
莫辛凡聽完愣在了當場。
李承瑞也是一陣沉默,表麵平靜,內心之中已經在咆哮不止了。
江岑溪似乎意識到了,她拿來五嶽真形鏡,擦掉上麵之前的符圖,重新書符,對李承瑞說道:“對著鏡子吹氣。”
李承瑞依照江岑溪的意思做。
做完,鏡麵還是李承瑞的麵容,江岑溪不去看李承瑞本人,而是看著鏡子中的他,道:“小將軍有話在此處說吧。”
李承瑞最初還是不解的,試了試後終於反應過來。
李承瑞的身體未動,鏡子裡的李承瑞竟然說出話來:“這樣不行啊!我也不知道她的想法,手裡也隻有這一個小破船,其他的什麼都沒有,怎麼去了解她的執念是什麼?”
他無法控製自己的身體,隻能通過鏡子裡的自己將自己的真實想法說出來。
由於著急,他的語速極快,音量不受控製地提高。
莫辛凡聽到了熟悉的語氣,一瞬間激動不已,強忍著眼淚去捧鏡子:“小將軍!”
李承瑞毫不留情地打斷他:“你等會兒再哭,我現在沒心情看你哭。”
“哦,好的。”莫辛凡很快讓開,不再搗亂了。
江岑溪思量片刻後道:“我隻能再試幾種引魂離體的法子,可如果都不成功的話,也就驗證了我的猜測是真的。如果真是執念的話,我們二人便不能跟在你身邊幫你了解她的遺願了,我們還是要首先平亂,你懂我的意思了嗎?”
鏡麵裡的李承瑞麵色沉重了些許,很快點了點頭:“好,我知道了。”
江岑溪是一個說到做到的人,既然答應了,便會全力以赴。
剛才引魂附身莫辛凡又輕易地送亡魂上天庭,再到讓李承瑞用鏡子說話,都讓他們見識到了江岑溪的能耐。
再去看江岑溪做其他的嘗試,他們也知道她都是認真在做。
試了幾次後,李承瑞依舊未能恢複。
江岑溪也耗儘了精氣,頹然地坐在了椅子上,一向自信從容的人此刻也有了愁容。
獨孤賀不敢說話,隻是默默地為所有人倒茶。
江岑溪隨便喝了一口後道:“應該是執念沒錯了。”
莫辛凡頹然得眼神都逐漸無神起來:“這……可怎麼辦?”
李承瑞的身體坐得安靜,鏡子中的李承瑞卻在歎息:“現在隻知道她是女子,可能和西蠻有關,其他的一概不知。若真與西蠻有關,她恐怕已經去世二十六年了,痕跡更少。”
一直沉默的獨孤賀在此刻終於出聲:“也不一定真的去世二十六年,那時他們的確亡國,卻有不少流民逃了出來,也有可能是在這二十六年間去世的。”
“就算如此,又能從哪裡調查起呢?”莫辛凡求助地看向其他人。
獨孤賀隻能說道:“求助國公府或者大理寺吧。”
“大理寺更不行了……”莫辛凡表情淒苦起來,“大理寺的柳淞和我們小將軍見一次鬥一次,兩個人不對付多年,是最不能知道這件事的人之一。”
江岑溪懶得聽,試了多種法子精力耗儘,此時疲乏不已,起身朝外走去:“自己想法子去吧,我儘力了,五嶽真形鏡可以先借給你們,小心不要弄壞上麵的符圖。”
說完便走出了獨孤賀的客房。
客房中的三個人麵麵相覷,想來獨孤賀這個最容易幫人操心的,又要開始幫忙出主意了。
她懶得管了。
翌日。
江岑溪頭發亂亂地走出房間,準備打水去洗漱,一出門便看到莫辛凡快速湊了過來:“神仙奶奶,我去幫您打水!”
說完不等她回答,莫辛凡已經一溜煙地去了。
江岑溪沉默地看著,猜測他們商議一夜的結果是……賴上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