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和十年後如出一轍的灰燼一閃而過。
男主垂直入套。
——“你我的定情信物,怎麼會在他那裡?”
東方耀天雙目猩紅,緩緩咬牙,“公玉秋,我要你一個回答,隻要你說不是,我就信你。”
妙訣緩緩露出超脫的微笑:“。”
你能嗎傻吊?
反派輕輕一賣,留我痛苦半天。
“定情信物?”不等女主開口,梅子辰便冷冷地開了口:“這漠爻玉環本就是我玉虛宗寶物,與你有什麼關係?”
梅子辰還以為是公玉秋拉他的時候悄悄放進他側衣之中的,公玉秋眼中閃過幾絲不知該如何解釋的難堪,最後隻是咬咬嘴唇,沒有解釋。
東方耀天的眼睛寸寸猩紅,虐戀直接升級。
妙訣垂在衣袖裡的手用力捏了捏,仿佛能抓到那團灰燼。
她實在沒想到,原來自己一直在誤區之中,她以為塵儘拾是在蟄伏十年後才有了那樣焚化一切毀天滅地的力量,誰知道他十年前就已經這麼強了!
憑什麼?大家都是普通人,小時候一起玩泥巴,怎麼她被砍了十年,他卻偷偷逆襲?
要知道修者無一例外有罩門,除了玄級靈骨這樣的先天仙體,都會有觸之即死的弱點,剛才那種情況,塵儘拾在須臾之間殺了那個梅子辰師兄或者在場任何一個,他們都不會有任何反抗的機會。
太荒誕了,不僅是意識到從前村裡帶頭的喪彪真踏馬成了大佬,妙訣還有種莫名的感覺,仿佛男女主的種種情劫像是一場任務,塵儘拾其實另有目的。
否則他現在就可以隨手把他倆揚了,何必等到十年之後?
然而男女主渾然不覺,已經站在世界的中點開始沉浸式虐戀。
東方耀天在雄性相爭的怒火下無風自燃,讓他不斷地逼問女主要一個回答,“你說話,隻要你說,我就信你們之間是清白的!”
係統看著都有點急了:“女主就不能直說她自己也不知道定情信物怎麼會在師兄手上嗎?有可能是師兄在路上撿到的,或者是玉虛宗有方法定位秘寶,她總得給自己解釋一下吧?”
連番逼問,最後公玉秋紅了眼眶:“你已經這樣想了,我說是或不是,還重要嗎?”
“…………”係統都氣得沒聲了。
妙訣釋然地笑了。
她在看女主的師兄。梅子辰的反應也很怪。
他看到漠爻玉環出現也驚訝了一瞬,然後立刻辨驗真偽,在確定是真跡之後立刻就收進了袖中,像是急需此物,那一定是和冥族的事有關。
百年前琅環帶頭剿滅冥族的那一戰,玉虛宗出力頗巨,一舉登頂最高宗門。
戰後百年間氣運衝天,湧現了多位天靈骨,以及一眾地級高階靈骨,就好像是宗門基因經過了一番升級。
現在他們仍然對獵殺冥族如此積極,讓妙訣不免摸了摸下巴。
塵儘拾忽然把這個東西送到玉虛宗手上,肯定也不是出於什麼好心。
梅子辰收好了漠爻玉環,拉住和男主對峙的公玉秋,清冷道:“我玉虛弟子,何必在外口舌爭執?”
他的目光越過東方耀天,看見了他身後的妙訣,倨傲一笑:“蒼古山圍殺冥族,你們天衍國就隻有這樣的廢柴嗎?”
妙訣挑起眉毛,哥們還不知道自己剛才就在鬼門關上站著呢。
東方耀天斜嘴一笑,霸氣全漏:“我一人足矣!”
公玉秋臉色蒼白,搖搖欲墜:“夠了,東方耀天,我說夠了!我不希望你們任何一個人,因為我而爭吵。冥禍當前,我們應該攜手同盟,天下蒼生的安危才是最重要的,你明白嗎?”
東方耀天的目光也殤了,“你隻會用蒼生來掩蓋自己的真心話,卻不正麵回答我!我隻要你一句話……”
他咬緊牙關,刀削一般的側臉繃到了極致,光看都能感覺到他有多用力,喉間已經冒出了自虐般的猩甜。
係統提醒:“虐點升級,男主就要說出那句經典虐戀台詞,今日你是跟他走,還是跟我?你敢走出半步,你我之間,再無瓜葛——”
狠話一說出,男女主混合雙打砍樹,根本不帶猶豫。
妙訣表情超脫地盯著男主的下頜線:“。”
然後禮貌地告訴係統:“我的操作會有一點無禮。”
係統:“??”好期待——不是。
係統:“另外,反派一直在看你。”
白石道壇之上,那股灰霧嫋嫋回籠,重聚在清雋白衣身側,凝化成妖冶輕拂的墨黑發尾,像是尾翎一般。
塵儘拾身後懸空的羅盤轉了兩輪,意味著劫數多了兩次。由於天命者特殊的智力水平和性格特點,給他們造劫一向很順利,也很簡單。
但塵儘拾的目光停留在那個少女身上,指尖在牆沿上焦慮地點了點。
看到他化作灰燼現身,東方芊為什麼不驚訝不害怕。
他不可怕嗎?
鐘鼓空拍的那瞬,東方芊為什麼會扔出去一個石塊。
塵儘拾捏了捏額角,目光疑惑又認真。
東方芊很不對勁。
但若說她能操控旁人,甚至操控……時間?連他都做不到,東方芊更不可能。
可他的直覺認為這個女人很不對勁。仿佛就從木台倒塌那一刻起,他的注意力如同遇見藤蔓一樣被她攫走。這一切交織成某種不安的困惑。
塵儘拾盯著妙訣看了半晌,低頭問袖中蠃魚,“所以你說我把她放在哪一劫死呢?”
幽藍魚頭伸出來,魚嘴有氣無力地凸了凸:“呸、呸!你的灰進我嗓子裡了——你現在好邪惡,小時候明明很善良,還知道養彆的小女孩……”
灰燼順著帶有紅痕胎記的指腹漂浮回籠,儘數鑽入乾淨無塵的袖口,可就在這時,他身後懸浮的巨大羅盤籠去了一縷殘燼。
盤轂之上,驀地出現了一輪逆時針的流淌的光線。
塵儘拾回身,漆黑瞳仁被映出點點金色。
他的羅盤從未被彆人開啟過,現在羅盤中心的磁針忽然無風自動,像是某種力量逆勢而來。
塵儘拾忽然有某種詭異的、獸類的直覺,他走到羅盤之前,看那光線纏繞著灰燼倒轉,凝成了筆劃。
灰燼似乎成了連接之介,通向他未知的遠處,有人要告訴他什麼東西。
橫,豎,撇,捺……一個木字。
是他自己的字跡。
塵儘拾立刻意識到了什麼,瞳孔凝成線,腳步一頓。
這是他自己在給自己傳達信息。
那隻會是一件事。
他要找的人……他找了很久的人。
作為他的族群一生必須要找到的,那個人。
白衣之下騰起熾熱玄芒,壓抑的浩瀚力量讓整個道壇開始了嗡動,塵儘拾一手緊緊握住羅盤的邊沿。
長眸中半點不見平日的戲謔笑意,那雙黑喪瞳孔中的神色此時一點都不輕鬆。
一個木字,像是偏旁,還沒寫完。
還有呢,然後呢?
然後呢?
然後——羅盤倒轉一圈,又重新回到了橫。
橫豎撇捺。
又回到橫。
然後又回到橫。
…
妙訣平靜地卡在了男主說出那句狠話之前的一刻。
反派看著她又怎麼了?她連動都沒動,男主突發惡疾和她有什麼關係。
一切暫停,讓時間回到東方耀天說狠話之前,在他刀削一般的側臉繃到了極致,喉間泛起猩甜的時刻——然後反反複複。
妙訣在識海之中狂彈頂芽。
係統:“這,這是在?”
妙訣不語,隻一味狂彈。
於是東方耀天咬了咬牙關,又咬了咬牙關,又咬緊了牙關……
係統欲言又止:“你……這……你……”
少女精致的側顏十分平靜,杏眼染著春風般的暖意,憑借一己之力將所有人卡在原地好幾百次。
有著刀削一般下頜線的男主終於成功把牙關咬腫了。
再一開口,下巴脫臼。
東方耀天:“阿巴……”
女主男配當場震驚。
妙訣問係統:“現在男主說不出虐心台詞了,這個虐點過了吧?”
係統:“??”
妙訣和藹擺手:“快過吧,再不過他要流口水了。”
係統:“??”
妙訣悠閒地掃了一眼道壇頂端,喪彪,跟我虐戀鬥法,你知道我這十年是怎麼過的嗎?
你知道個鳥。
…
反派不笑了。
宮宴當天,整個天衍王宮都看得出道君神色凝重。
在圍獵踐行的大殿上,塵儘拾一襲霜白道袍獨坐,長眸半闔,臉色清冷。
這場宮宴旨在出發去蒼古山前禱祝東方耀天斬殺冥族大捷,兩側坐席左邊是東方家以及天衍國所有高手,右邊是玉虛宗來的幾名弟子,他們即將共同前往喬池國蒼古山困殺冥族。
大約是為了給玉虛宗展示實力,席間侍者如流雲往返,換盞奉菜皆有靈力引持,竟全都是地級靈骨資質,修為也都在真靈境以上,放眼望去滿殿騰騰蓊鬱的靈氣場。
塵儘拾垂眸喝茶,分明是削薄身形,白衣斯文,可周圍人莫名都紛紛噤聲。
不知道為什麼,就覺得……此時的道君很恐怖。
塵儘拾有種不知道殺誰的無力感。
指尖拾起茶杯,看見東方耀天那還沒完全消腫的腮幫子,這種無力感就更加強烈。
難道是這個天命豬頭引動了天罰?
在羅盤上的木字反反複複寫了百遍之後,那股力量就像是迷失了方向,湮沒在盤轂灰燼之中,塵儘拾到現在都不知道“木”之後是什麼。
這種反反複複陷在某一個時刻的異常情況,的確都發生在東方耀天身或者周圍。
就是這個弱智,讓他錯過了一個這輩子都在等的消息?
他總覺得哪裡不對。
塵儘拾穠麗的五官覆上了一層冰霧,看見那個一襲淺鬆綠紗裙的少女慢悠悠走入宮宴殿內,神色就更是莫名。
周圍無數人關注著他的表情,畢竟在天衍境內,他可是唯一通天之人。
“道君鮮少露出這番神色,莫非是此次圍殺冥族的卦象不順?”
“難道小王爺此去頗為凶險?”
鄴彩鳳也列坐席上,身邊圍繞的幾人都是天衍國貴女中天資優越之輩,她們的目光落在妙訣身上,忽然捂嘴笑道。
“不對,道君看的是咱們那位廢柴郡主啊——”
“圍殺冥族這麼重要的事,她這個廢柴還湊上來拖累小王爺,那可不是會凶險萬分嗎?”
妙訣穿過回廊入了殿。
她今天穿的顏色很春日,飄帶輕揚,有種鬱鬱蔥蔥的生命感,點亮了素白臉龐上從前並不那麼出眾的五官,在大殿之上莫名亮眼。
那些人竊竊私語的音量並不低,妙訣的靈骨長了之後更加耳聰目明,聽得很清楚。
如今她的靈骨已經長到了人級三階,從內府看去,像一捧紮根在丹田之上的草色。
而這意味著,她現在能承載的回溯時長已經到達了一分鐘。
什麼概念?
用在局部單位上,她能讓這個東西回到兩個月前的狀態。
所以妙訣整個人都非常鬆弛,即便頂著塵儘拾那似有若無的清涼目光。
雖然某人有了滅世之力。
但在下也略通一些陰損招式。
妙訣在東方耀天旁邊的席位上坐下。
周圍全都是地級高階的天賦強者,因為要獵殺的是水係冥族,所以東方耀天特意點兵,在境內集合了大批土係高手。
鄴彩鳳經過上回煉刀的事,一直對東方芊嘲笑她的事耿耿於懷,她不明白東方芊一個天生的廢物,怎麼敢對她露出那樣的目光?
公玉秋站在耀天哥身邊也也就罷了,她畢竟是玉虛宗真傳弟子,還是天級靈骨,但東方芊是什麼東西?
鄴彩鳳旁邊的葉寧也滿臉譏諷,“她坐在這裡,簡直是在玉虛宗門人麵前丟天衍國的臉。”
葉寧是地級八階土靈骨,此次圍殺蠃魚,他們葉家將會大出風頭。
她一直關注著對麵靜靜趺坐的白衣男人。
道君在天衍國是最特彆的存在,他有通天對話之能,又麵如玉雪佛子。平日裡見到道君的機會很少,今日得見,那人周身氣息仍是仙骨之姿,如晚月流雲一般,讓人霧裡看花無法捉摸,也無法被他記住。
看見塵儘拾對東方芊目光不善,葉寧心頭一動,舉杯站了起來:“道君已經為小王爺祈福數日,此次圍殺冥族,我們葉家一定全力以赴輔佐小王爺,也不愧對道君這番憂國憂民的襟懷。”
妙訣詫異地看了過去。
憂國憂民,誰?他?
她一轉頭,就對上了塵儘拾那雙不知道殺誰的黑眸。
葉寧沒有錯過她的反應,在大殿之上微笑開口:“郡主你覺得呢?圍殺冥族,不能有半點閃失,我覺得沒有這個能力的話還是不要拖累旁人比較好,你說呢?”
話音一落,所有幸災樂禍的鄙夷的目光都落在了妙訣身上。
公玉秋於心不忍,目光遲疑地看向那個少女,她會很難堪吧……
妙訣:“啊?我也覺得。”
葉寧差點翻了個白眼,你也覺得什麼你覺得?說你呢聽不懂嗎,你一個廢柴能和我比嗎?
葉寧發現東方芊好像根本不覺得自己比他們這些天賦強者差,她餘光瞥見白衣男人臉上神情微變,似乎認真聽了她這番話,心中備受鼓舞。
“既然如此,此次小王爺與我們葉家共同排布的六絕陣,正好可以為諸位小小演練一番。”
東方耀天開朗地笑了,狷狂開口:“沒錯,這六絕陣專為截殺那隻幽冥蠃魚而設計,將閉合蒼古山六卦位,那孽畜必死無葬身之地!”
塵儘拾終於笑了。
這弱智,到現在都不知道自己到底要圍殺冥族第幾位。
再看對麵的玉虛宗弟子,目光交錯,紛紛斂目不語,看來他們手裡的漠爻玉環已經測出東西了。
葉寧觀察到塵儘拾唇角揚起的笑意,心中砰砰直跳,沒想到道君會這般欣賞她。
想必他也不滿東方芊這個廢柴的拖累,隻是不便說出而已。
葉寧聯合葉家修士,聯合掐訣,眨眼間,土靈蘊便在大殿鸞頂下凝結,平地起高樓般,泥胎合抱,如同大地之牢。
塵儘拾笑盈盈地鼓掌,“精彩。”
用這個陣,連一片鱗都抓不到哦。
妙訣捂著茶碗,對著他那過分姝麗如同開屏的相貌翻了個白眼。
葉寧心下激動,眼珠一轉,霎時間土靈波四散射去,席間所有修士都能輕鬆化解,但射向妙訣的那一股分明來勢洶洶。
廢物,這就讓東方芊原形畢露!
而靈流裹挾著射向塵儘拾的,卻是一個土靈骨精心燒製的玉釉淨瓶,葉寧臉上薄紅一片。
妙訣:“??”
憑什麼區彆對待?
她震驚地對上了塵儘拾隔岸觀火的微笑,憑什麼?在土靈波及到自己之前,將識海中的回溯頂芽定格在了他那個玉釉淨瓶上。
單位回溯,一撥到頭。
燒好的淨瓶回到了兩個月前的狀態。
一灘泥巴向他白衣飛去。
落在手裡,變成一坨大的。
。
塵儘拾又不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