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安南鎮上的點心鋪子裡當學徒?
趙彩鳳失蹤前,就曾去過點心鋪子。
“馬聰,帶幾個人,去將陶明請回來。”馬聰是皂役的班頭,長得人高馬大,當下領命便離開了。
陶裡長想要阻止,嘴唇微張,卻最終一個字也沒敢說。
李聞溪摸了摸狗兒的衣物,粗麻已經洗得糟了,略一用力都能扯破,院裡的竹竿上同樣曬著幾件破破爛爛的短衫,窮字就差寫在臉上了。
“陶裡長家中幾個兒女啊?”
“小老兒有三子。”
“家中可分家了?”
“不曾分家。”
“那陶明為何不隨你同住,要帶著個盲童住到四處漏風的破宅子裡?老人家可不能太偏心啊。”
陶裡長老臉一紅:“與小老兒無關,是明兒自己非要收養這孩子的。”陶裡長到現在都不明白,一個彆人遺棄不養的病孩子,眼睛看不見,身子又弱,家裡什麼活都做不得,陶明到底被什麼山神精怪迷了眼,非得抱回來養著。
把累贅當寶,還為此跟家裡鬨翻,搬出來單住。
“他父母高堂可健在?”
“明兒命苦,我那二小子前朝時就一場瘟病沒了,他娘守不住,再醮了。這孩子從小就是我帶大的。”
幼年喪父失母,與孩童單住,都對上了。林泳思眼中浮現出兩分欣喜。
馬聰回來得很快,馬背上被捆著的年輕人想來就是陶明了。
“這是怎麼回事?”
“大人,我們剛見著人,表明身份,這小子就想跑,叫弟兄們給按在街上了。為了防止他再跑,隻好先捆上。”馬聰將人從馬上拽下來。
“無緣無故的,你跑什麼?”林泳思居高臨下盯著這瘦小少年郎。
看著十六七歲的年紀,眼神倔強,骨瘦嶙峋。
“一堆兵匪來抓我,為什麼我不能跑?”他梗著脖子,滿臉不服。
“小兔崽子,敢罵老子。”馬聰一個巴掌,陶明的左半張臉瞬間腫起,疼得他眼淚直流:“老子就罵了!老子才不去當兵,不去賣那不值錢的命!”
“馬聰,住手。”林泳思及時喊住還想再打人的衙役,命人將陶明攙扶起來,先行鬆綁。
等陶明站直,眾人才發現他居然是跛腳,右腳腳後跟不沾地,身子也有些佝僂。
“這是天生的?”
“是,打出娘胎,就不良於行。”自家孫兒沒有要回大人話的意思,陶裡長怕他還得挨打,連忙幫著解釋。
“走幾步給本官看看。”
陶明不情不願地動了。
“娘的,怪不得這小子能輕易被我們扣住,原來是個瘸子。”馬聰是個粗人,說的話不中聽,陶明聽在耳裡,狠狠瞪著他。
林泳思吩咐衙役準備了個七十多斤的麻袋,要求陶明拖著走兩步。
陶明咬牙切齒拖了半天,才走出去十來米,就累得直喘氣,他實在太過瘦弱,再加上腿腳不行,走得極慢,極耗費體力。
彆說將屍體拖到山腳掩埋,他能不能拖出村都兩說。
怎麼又不是?
“陶裡長,你怎麼了?”馬聰的大嗓門把眾人的目光拉回陶裡長身上,後者盯著孫兒的背影,不知道在想什麼,整個人都顫抖起來。
“大、大人,此番您前來,可是為了調查凶案的?”小老頭顫顫巍巍地問道。
“陶裡長何出此言呢?”林泳思不承認也沒否認。
難不成這小老頭知道些什麼?曾經也以為自家孫兒涉嫌殺人?所以見了官才如此緊張?
陶裡長的眼睛不斷瞟向前院的那小塊菜地。
因疏於打理,菜地裡一片草盛豆苗稀之像,離門最近的一塊,近期有翻動過的跡象,既沒草,也沒苗。
李聞溪走到近前,拿起一旁的鍬挖了幾下,抓把土聞了聞:“這土裡有血腥氣。”正常血液有血腥氣,但是乾涸之後,味道會減淡很多,這片土裡已經看不出血色,卻還能聞到血腥氣,除非土壤裡曾經浸入大量鮮血。
“大家一起再挖挖看。”
隨著表麵黃土被挖開,大量泛著黑色的土塊被挖出來,空氣中彌漫著令人作嘔的氣息。
有血液本身的淡淡腥氣,更多的則是腐敗的臭味。
李聞溪拿著剛從附近農家買來的細篩子,仔細給顏色有異的泥土過篩。
“三具女屍頭部均受到多次重擊,以致全顱崩裂而亡。如果這裡是第一案發現場,受害者頭部有多處骨折,腦漿溢出,必然會有頭骨碎屑、腦漿組織等遺撒在土裡。”
她隻是習慣性跟頂頭上司解釋一下自己的行為,忘了此番並不是在義莊,跟隨而來的衙役雖出過現場,卻還沒如此詳細地聽過解剖學的專有名詞。
一時間,場麵有些混亂,尤其是剛才還翻過地摸過土的衙役,以馬聰為首,紛紛扭過頭去,聽取哇聲一片。
“要吐離遠點,誰敢汙染了現場,板子伺候。”林泳思一聲令下,小菜地立刻清淨下來。
“找到了。”李聞溪捏起一塊半個銅板大小的骨頭:“這是頭骨無疑了,你看這紋路,表麵黑色的是乾涸的血跡。”
“很好。你祖孫二人可還有話要說?”陶裡長與陶明端端正正跪在地上,陶明抿著嘴,顯然不想說什麼,陶裡長看看孫兒,又望望林泳思。
“大人,我看見凶手了。”陶裡長這句話可把陶明驚到了:“祖父,你看錯了,人是我殺的,都是我一個人乾的,要抓抓我吧。”
“嗬嗬,今兒真是奇了,見過搶著喊冤的,還沒見過搶著認罪的。”林泳思皮笑肉不笑:“陶明,你可當本官是酒囊飯袋?任由你黑白顛倒,信口雌黃?”
就他那小身板,剛剛不是已經證實了,移屍他根本就做不到嗎?怎麼可能一個人完成整個犯罪過程?
雖然他現在還不清楚,陶明在凶案中扮演了什麼角色,但至少眼前這三個人,是沒有能力單獨作案的。
是有其他同夥,還是被人利用?
“陶裡長,把你知道的一五一十說出來。”
“小老兒其實也不知道真凶是誰,但這菜園裡的血跡,確係小老兒幫著遮掩的。”
“白日裡明兒不常在家,這孩子又看不見。小老兒上次過來,看見那麼大灘血,可真嚇壞了,還以為他們出了什麼事。敲開門才知,明兒上工時間早,天還沒大亮就走了,隻狗兒一個人在家裡睡覺。”
“他們誰都沒看見發生什麼事,小老兒也沒聲張,直接墊了土。”
“誰知道過了沒幾天,地上居然又出現血了!不久之後,山腳又挖出死人來了。兩廂一聯係,小老兒以為是明兒所為,所以就幫著遮掩一二,把這片土再翻過,深埋了。”
他到底沒做過幾樁虧心事,因此官差上門時,才表現得很緊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