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再遇(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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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樞去了另一間禪房見他。

其實隻是一牆之隔而已。

王嗣年早已在等他了。有侍從上來上茶,趙樞坐在臨窗的另一張椅子上,忽而想起了什麼,讓侍從找人送個手爐到旁邊茶室去。這才與他說起話來。

也是巧合,王嗣年正有事找他,不想正好在祈年殿外看見趙家的車轎,才知道他今日也在寺裡。

兩個人相識多年,從不廢話,王嗣年開門見山道:“聖上駁回了刑部跟督察院聯名上書的折子……聽說這些時日聖體不愈,太後娘娘守在乾清宮,往來太醫院的都是她老人家的人。”

“興許駁回這道折子,不是皇上本意。”

遼王是太後幼子,自來寵溺。想來太後是想把這件事壓下去。

趙樞聞言,並沒有立刻接話。他思襯了片刻,說道:“恐怕這就是聖上的本意。若皇上真的不想向遼地出兵,這道折子定能被太後娘娘截下,聖上隻需要裝聾作啞,私下派人將遼王押解進京便可。”

當今內閣的元輔,便是太後的父親,聖上的外親。若太後插手,壓一道折子也不是什麼難事。

“皇上看來是想下死手的。”趙樞淡淡道。

這位帝王前兩月所做的猶猶豫豫瞻前顧後之態,隻是做給自己母親和諸位朝臣看的而已。讓所有人都知道,聖上尚且顧念手足,隻是遼王狼子野心,不得不殺。

還得殺個乾淨,不遺後患。

王嗣年終於回過神來,低聲道:“所以聖上是想讓這道折子上第二遍,督察院跟刑部來呈是不夠的,還得讓身份更高的人來……”他立馬猜到:“皇上想要元輔大人親自上這道折子!”

皇上是這位老大人的外孫,遼王殿下也是。若由他來呈這道奏折,太後老娘娘便是再不甘,恐怕也隻能作罷。

趙樞點點頭。

王嗣年坐起身來,不斷地摩挲著手邊的茶盞。

大音寺的桃花一直開得很盛,今年也一樣。窗外桃花灼灼,枝葉茂盛,高大的樹木蓋起了華冠,將庭院遮蔽出大片蔭涼之地,偶有鳥兒落在樹梢上,撲騰出陣陣響音。

趙樞:“恐怕還不夠……”他看了看窗外,淡淡的花粉的清香飄進來,淡淡道:“還得下一劑猛藥才是。刑部那個探子不是還沒死麼,提個死囚把他弄出來,放回遼地去,看看這位殿下還能不能坐得住。”

“這不是鼓動遼王造反嗎!”王嗣年眉心跳了跳。

趙樞啜了口茶:“那又如何。”而後放下茶盞:“他早晚要動,不如我推他一把。”

王嗣年後背一陣發涼。他以前覺得趙溪亭經曆了那麼多事,也隻是冷漠而已,沒想到他的手段比他想的還要狠辣……這樣的人將來不是扶搖直上坐到最高處,就是跌落雲端摔得粉身碎骨。

他看了好友一眼,隻見他看向窗外,神色淡漠。

他從來都是這樣的。看著溫和,實則傲氣到了骨子裡,也實為冷漠。

王嗣年從來都是向著他的,思襯了一會兒,低聲道:“我會去找死囚把人替出來,至於如何放出去,就由你來做了。”此事若成,他在刑部的位置,能更上一層樓。

更漏滴答滴答。王嗣年起身要走,卻不想被人喚住了。

趙樞:“忘了與你說一件事。”他微微抬眸看著王嗣年。

“什麼?”

“我妹妹跟頌麒的事就此作罷吧。”他指尖輕點著桌案,淡聲道:“頌麒實在年輕,還需要打磨,若是能穩重一些會更好……太過浮躁了。”

可是這跟他定親有什麼妨礙?少年人不都是這樣過來的。

想起前日王夫人帶著頌麒來大音寺。王嗣年後知後覺,心知想必他是做了什麼讓趙溪亭不滿的事,這才過來向他回絕。

這個侄兒他是了解的。讀書雖好,脾性也還不錯,隻是到底出身太高,難免有些驕矜,需要人捧著一些。可這些在王嗣年看來都不是什麼大事。

“趙溪亭,我王家的少爺也不是能任由你挑揀的。”他眯了眯眼。

王家跟趙家的情況不一樣。王家子嗣少,少爺個個都金貴,而王頌麒又是他兄長的獨子,身份不可謂不高。

趙樞也看著他,身體微微後仰,靠在椅背上:“王璟,我既然重視她,便看不得她受一點委屈。從來都是我捧著她,沒有要她捧著誰的道理,便是你王家的人也是一樣的。”

王嗣年看著他的眼睛。

他其實是想跟他結這門親的。他跟趙溪亭的關係若能再緊密一些,對他在朝堂上會有很大的助益。他看重的妹妹嫁給自己器重的侄兒,那便更好了,兩廂得宜。

隻是趙溪亭回絕得一點餘地都沒有,他隻能長歎一息:“也罷,不作數便不作數吧,也算他們沒有這個緣分。”

“隻是你這樣護著那女孩兒……到底不行,溫室裡的花朵,養得嬌貴了,往後若不在你身邊,風吹雨打怎麼經得住。”王嗣年淡淡地點了一句。

其實他知道自己多想了。趙溪亭這樣護著,隻要那姑娘不自己把路走窄了,這輩子不會有什麼差錯。

趙樞不再多說,先行離開了。

而另一邊禪房裡,小和尚進進出出,拿了銀針、艾條、酒、薑片等物進來。慧覺師父正在熏艾絨,要給她施針。

“檀越身體寒甚,隻喝藥恐怕是不行的。”慧覺師父兩鬢早已華白,看得也不甚清楚,卻是十分地仔細,耐心地告訴她讓她放心。

隻是那針實在太長了,她光看著就疼。

梨月跟雲珠在一旁也看得心驚肉跳。她們平日裡也沒見過這個,今日乍一見,也是為小姐捏了把汗。

“我能下回再來嗎?”趙明宜握了握手,忽然覺得唇瓣很乾。有點嚇人。

慧覺師父已經熏好了艾條,正在用酒擦拭銀針,笑道:“您下回再來也還是會害怕的,不如今日事今日了,好過後幾日擔驚受怕。”

話是這麼說……

可是比起這長長的銀針來,她覺著擔驚受怕也沒什麼了。

門外傳來腳步聲,她回頭,才見兄長負手走了進來,正看著慧覺師父動作。

“哥哥。”她輕輕喚了一聲,轉過頭去看他,不自禁地拽了他的衣角,小聲問他:“怎麼銀針會那麼長,我從前在祖母那裡見到的好像也不是這樣的啊。”

趙樞看著她害怕地看著自己,任由她抓著自己的衣裳。

“不同的病症用的東西自然也是不一樣的。”一邊安慰她,一邊叮囑慧覺師父輕一些。

趙明宜伸出了手,另一手緊緊地拽住兄長的衣裳,隻見師父已然將薑片放在了她腕上,而後開始熏艾,她知道最後那根兩指長的銀針會紮進手腕裡,忍不住地害怕。

等都弄好了,慧覺這才拿起銀針。

趙明宜攥緊了手,安慰自己半天依然心跳如鼓,正要偏過臉去,忽覺麵前一黑。

溫暖而乾燥的手蓋住了她的眼睛。

針灸其實不那麼疼的,隻是銀針看著嚇人而已。她隻感覺到微微的刺痛,生薑跟艾絨已經把皮膚弄得很燙了,生辣生辣的,等針紮進去的時候已經快沒有痛感了。

倒是過去得很快。

趙樞看著她擰起的眉,掌心忽而被什麼掃動,很輕地蹭了一下。

是她的睫毛,眨眼的時候會微微拂動。

等慧覺師父料理完之後,他才淡淡地收回手。

“走吧。”

出了後山禪房,經過祈年殿的時候,趙樞讓她先回去:“你若喜歡在這裡,可以多住些時候,我讓周述真守在這兒。”

“那怎麼行……他是大哥的侍衛,怎麼能一直守著我?”趙明宜托著自己剛紮過針的手,小聲地回絕著。

趙樞看著她。

她忽然就不說話了,隻低低地道了一句好。

兄長應是不想再見到先前錦衣衛闖進來那樣的場景了。

走在路上,她有心想問問這幾天祭祖的事。可是話到嘴邊,又問不出口了。清明對大哥來說,實在是一個難以言說的日子。他甚至不敢去祭拜伯母。

看著兄長下了祈年殿高高的石階。

慧覺師父給她開了藥方,她拿回來後交給林氏。

林氏接了方子後立馬讓人請了大夫來,斟酌再三後知道這藥方可行,才讓底下管事的去準備藥材:“我道你怎麼不在房裡,原來他帶你去看診去了……倒要多謝他。”

趙明宜托著手給母親看:“您不知道那針有多長!”

林氏笑了笑:“如果管用,娘便多帶你去幾回。”

趙明宜乾乾地笑了笑,不說話了,隻靠著母親的肩膀問晚上吃什麼。

林氏一一跟她說了,又道今日天氣好,寺廟在曬經書,讓她也出去看看:“……有香客幫忙曬的,也沾沾寺裡的佛氣,總待在房裡不好,出去走走,廟裡的桃花開得好呢。我便去給你把這些藥材備齊了。”

趙明宜便帶著梨月往藏經閣去。

其實林氏也不是要她來看知客師父們曬經書,隻是想讓她出來曬曬太陽。

藏經閣在前殿,她走了一會兒,遠遠地便瞧見承露台上翻飛的書頁,在太陽底下不住地翻動著,泛黃的紙頁很古樸,有的應該是珍藏多年的孤本。寺僧來來往往搬動著經書,露台上也有來去的香客幫忙的,也有如她一般年紀的小姑娘,在太陽底下曬出了細汗。

梨月問她要不要搬張椅子來。

她搖搖頭,上了藏經閣。

王嗣年此刻正在承露台上扶欄遠眺,他在等寺僧給他找一本經書,陽光有些刺眼,他正要轉身到簷下去,卻正好瞧見那穿著杏色小襖的姑娘朝這邊走過來。

挽著烏黑的發髻,後腦圓圓的,戴了海棠宮花並著幾隻素色的簪子。

清淡水紅的裙子把她襯得很明媚。

他好像有一點懂趙溪亭了。

養花也好,可愛漂亮,搖曳生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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