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城的暴雨砸在蘇氏集團頂樓的落地玻璃上,像無數顆碎鑽在深藍夜幕中迸裂。蘇硯白鬆開領帶,指尖在平板電腦上劃過最後一頁並購案數據,會議室裡的爭論聲透過隔音玻璃隱隱傳來。他抬手看表,午夜十一點四十五分——距離飛往倫敦的航班還有七個小時。
“蘇總,樓下備車了。”助理小陳的短信彈出時,他正將定製袖扣旋進法式襯衫。黑色風衣掠過衣架的瞬間,辦公桌上的翡翠貔貅擺件突然發出細碎的裂紋,他頓住腳步,窗外一道青紫色閃電劈開雨幕,在玻璃上投下扭曲的光影。
地下車庫的積水漫過防滑線時,黑色賓利的雨刷正以最大功率擺動。蘇硯白靠在後座閉目養神,車載廣播突然雜音大作,電流聲中夾雜著斷斷續續的呼救:“救命!城西青石板巷水太深了!”他睜開眼,後視鏡裡司機的瞳孔突然蒙上白翳,方向盤不受控地向右猛打。
輪胎與地麵摩擦的尖嘯刺破雨幕,賓利撞上梧桐樹的刹那,蘇硯白看見擋風玻璃中央裂開蛛網般的紋路,裂紋深處竟浮現出另一個世界的倒影:青瓦白牆的深宅裡,身著青布衫的男子正被人按在積水裡毆打,繡著並蒂蓮的帕子從朱漆門檻內飛出,落在他濺滿泥點的鞋麵上。
“蘇硯白!”有人在喊他的名字,聲音混著雨聲忽遠忽近。他感覺自己墜入冰涼的水潭,鼻腔裡充斥著黴腐的水草味,意識卻異常清醒——這具身體不是他的,肋骨處有陳年舊傷,左掌心的薄繭是握慣了骰子而非鋼筆的形狀。記憶如潮水湧來:賭坊欠債、勾欄酗酒、被大舅哥當街踹進泥坑,還有那雙在雨夜中遞來的,繡著纏枝蓮的素白小手。
“姑爺快醒醒!”少女的哭聲穿透混沌,蘇硯白猛然睜眼,看見雕花帳頂垂著的流蘇穗子在晃動,銅盆裡的熱水騰起白煙,映得綠竹滿是淚痕的臉忽明忽暗。他張嘴想說話,喉間卻泛起腥甜——是原主被按在積水中時嗆入的臟水,混著血沫的味道。
鏡中倒影陌生而年輕,眉峰比記憶裡的自己更銳利,唇角的咬痕還在滲血。蘇硯白盯著鏡中那雙淬了冰的眼睛,突然聽見腦海裡響起兩個重疊的聲音:一個是自己的,冷靜得可怕;另一個帶著哭腔,是原主殘留的意識在哀求:“救救晚晴彆讓他們賣掉染坊”
窗外驚雷炸響,雨珠順著木窗欞滴落,在青磚地上砸出深淺不一的水窪。蘇硯白摸向床頭,指尖觸到半塊碎玉——是原主母親留給他的,雕工粗陋的“蘇”字佩,邊角還帶著血跡。他忽然想起車禍前看見的幻境,那個被毆打的場景,正是三日前原主墜水的時刻。
“綠竹,”他開口時聲音沙啞,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冷硬,“去把夫人請來,再備筆墨。”小丫鬟愣住,手中的帕子滴著水落在他被角上:“姑爺您認得奴婢了?”
蘇硯白扯扯唇角,指尖摩挲著碎玉的棱角。掌心的刺痛讓他清醒,兩個世界的記憶在腦海中交織:現代的商業數據與古代的商訓典籍,董事會的博弈與族老會的攻訐,還有那個在雨夜中遞來帕子的女子,李晚晴——他現在的妻子,也是原主唯一在乎的人。
更漏聲在雨夜中格外清晰,蘇硯白望著窗外搖晃的燈籠,突然意識到自己不僅接過了這具身體,還接過了一身爛攤子:賭債、族老的刁難、兩個虎視眈眈的姐夫,還有即將到來的族老會。但此刻,他指尖劃過案頭的賬冊,目光落在“城西染坊”四字上時,唇角反而勾起了笑意。
現代的蘇氏集團,他能從破產邊緣拉回上市;古代的李氏商莊,又有何難?不過是換了個棋盤,棋子還是那些——壟斷貨源的趙氏,控製香料的孫家,還有深宅大院裡的明槍暗箭。他低頭看著碎玉,忽然想起父親臨終前塞給他的翡翠貔貅,說商道如戰場,唯有破局者生。
“姑爺,夫人到了。”綠竹的通報聲打斷思緒,蘇硯白抬頭,看見月白色身影立在門前,鬢邊的青玉簪還掛著雨珠,正是幻境中遞來帕子的人。李晚晴望著床上坐直身子的夫君,眼中閃過驚訝與擔憂,想說什麼,卻被他抬手止住。
“晚晴,”他喚她的名字,聲音比記憶裡的原主低沉許多,卻帶著令人心安的力量,“從現在起,彆怕。”窗外一道閃電掠過,映得他眼中精光閃爍,“他們要按祖製來,那我們便按祖製破局——這盤棋,該換我們執先手了。”
雨不知何時小了,李晚晴手中的帕子還帶著體溫,蘇硯白接過時,觸到帕角繡著的並蒂蓮,忽然想起現代辦公室裡那幅《商道圖》,長江流域的商路標記,竟與記憶中江州城的水道分毫不差。他摩挲著帕子上的紋路,忽然明白,這場跨越時空的暴雨,從來不是意外。
更深露重,蘇硯白在油燈下攤開賬本,筆尖懸在“城南綢緞莊虧損”處未落。隔壁傳來李晚晴均勻的呼吸聲,他摸著胸口的碎玉,終於確定:這裡,是另一個戰場;而他,蘇硯白,無論是現代的蘇氏ceo,還是古代的李氏贅婿,商道之爭,永不止步。
窗外,第一聲雞啼穿透雨霧,蘇硯白擱筆,望向東方漸白的天際。他知道,當李府的朱漆門再次打開時,那個醉生夢死的贅婿已經死去,取而代之的,是帶著兩個世界記憶的破局者——而屬於他的時代,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