嶽廷邁著不緊不慢的步伐,走進了這大堂之中。
縣令立刻伸手,
“上使請上座。”
“不必了,哪有喧賓奪主的道理。”
嶽廷摘下鬥笠,放到了桌子上,坐在一側的椅子上,目不斜視,看都不看縣令。
其實縣令也拿不準嶽廷到底是真的上使還是假的,但這種事情他不敢賭,隻能暫時先當作是真的。
若是真的,小心伺候著總沒錯,若是假的,再狠狠地收拾他。
隻是看對方這一副氣定神閒目中無人的姿態,確實像是個大人物。
縣令也不敢坐,趕忙讓人上茶。
茶水上來後,他才敢小心翼翼的詢問,
“敢問上使大人,秦相近來身體可好啊?”
“秦相的肺癆是老毛病了,身體每況愈下,遍尋良方而不得痊愈,你們這裡若是有良方,可呈上去,也算記你一功。”
聽到這話,縣令心中又信了幾分。
他當初在京城科舉,曾見過一眼秦相,聽著訓話,秦相確實有肺癆。
“好好好,下官記著呢,一定放在心上。”
嶽廷淡然點頭,端起桌子上的茶水,隻是聞了聞,皺了皺眉頭後,又將其放下了。
“上使大人,可是這茶不滿意?下官給您換彆的?”
“罷了,你們這窮地方,能有什麼好茶,還是相府的貢茶香啊,那可是陛下禦賜的。”
“是是是,我們這小地方,哪比得上皇宮裡的東西啊。”
嶽廷慵懶隨意的坐著,撣了撣袍子上的灰塵,
“說正事吧,反賊嶽青家裡的那個管家鄭功,你們拿下了沒有?”
“拿下了拿下了,上使真是消息靈通,這才幾天呀都傳到京城去了。”
“打算……怎麼處理啊?”
縣令想了想後,小心翼翼的說道,
“刑部下公文的時候,說是抓到後,驗明正身,擇日斬首。”
“哦?斬了嗎?”
嶽廷狀似隨意道。
“還沒呢,還在牢裡押著呢。”
“行了,把人提出來吧,我要帶走。”
聞言,縣令打了個激靈,小心問道,
“是秦相想要人?”
嶽廷瞥了他一眼,冷冷說道,
“難不成是我要?”
縣令記得滿頭大汗,焦急的支支吾吾道,
“隻是……刑部那邊,說讓就地斬首……”
“刑部算個屁,有秦相大嗎?抓到鄭功的公文報上去了嗎?”
“報了,當天就派驛馬送去京城了。”
嶽廷滿不在意道,
“那也沒事,秦相打過招呼了,我來這,就是領人。”
縣令擦了擦額頭上的冷汗,說道,
“大人,下官鬥膽問一聲,可有秦相的公文?”
聞言,嶽廷用看白癡一樣的目光瞥向他,而後抖了抖自己的袍子,說道,
“本使都穿成這樣來你們這兒了,你覺得,秦相可能走明麵上的公文?
你這種榆木腦袋,還能當縣令?”
縣令看著嶽廷身上那普通至極的便裝,立刻恍然大悟。
他明白了!
秦相這是自己想貪這個功勞,如果下了公文,那就是走流程,要登記在冊的,那人就是他縣令抓的,功勞是他縣令的。
這樣的話,跟走刑部沒什麼區彆,也就不需要派人來了。
所以秦相要派人喬裝打扮過來,悄悄把人帶走,這樣一來,功勞就是秦相的了。
一想到這功勞要被搶走,縣令就抓心撓肝的,很舍不得。
嶽廷看出了他的心思,站起身,淡然說道,
“縣令大人可想清楚了,一個鄭功的功勞,在你手裡,升不了半級。
可在秦相手裡,卻可以哄的聖上高興。
誰幫過秦相,秦相記得很清楚。
誰得罪過他,他……記得更清楚。
言儘於此,人,你砍了吧,本使告辭。”
說完話,嶽廷便邁著步子,向著外麵走去。
縣令立刻便渾身嚇出了一身冷汗,暗道自己可真是老糊塗了。
把人砍了或者交給刑部,那是公事公辦,他能有多大功勞,可若是借機討好了秦相,那可是平步青雲啊!
自己竟然沒悟透,還要靠上使大人提點,自己真該死啊!
他立刻衝上前去,攔住了嶽廷,說道,
“上使大人留步,留步啊,是下官糊塗了,下官掌嘴,您息怒啊!”
說著話,縣令在自己臉上狠狠的抽了幾耳光。
嶽廷嘴角掛起一絲譏笑,睥睨的瞥向他,悠悠道,
“想明白了?”
“明白了明白了,上使大人遠道而來,舟車勞頓,還請留下來吃頓便飯,回京的路上,小人也給您準備點乾糧。”
“吃飯就不必了,本使趕時間,秦相那邊等著複命呢。”
“好嘞,您先坐,下官這就派人去提鄭功過來。”
說完話,縣令便一溜小跑到後院,安排去了。
嶽廷獨自坐在椅子上,閉目眼神。
他表麵上穩如老狗,實則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他此舉,完全是狐假虎威,借了京城到銅山縣的信息差,又借著仇人秦相平日裡貪汙腐敗和貪功的性格,來對縣令一頓忽悠。
再加上他自小也是尊貴少爺,錦衣玉食,身上自然也都帶著上位者的氣勢。
至於秦相,他也是見過兩次的。當初,此人曾去登門拜訪過嶽青,想要拉攏嶽青進入自己的利益集團,一個主政,一個主軍,雙劍合璧,權勢滔天,隻不過被一心忠君報國的嶽青拒絕了。
自那以後,秦相便對嶽青懷恨在心了。
很快,縣令便出來了,手裡還拎著一個小包袱,放在嶽廷麵前的桌子上打開,笑道,
“大人且看,這是小人為您準備的乾糧和一點土特產。”
嶽廷斜眼看去,隻見包袱裡麵,有肉乾、糕點等乾糧,而在下麵,卻是厚厚的一遝銀票。
他逃亡之前隻是在踏青遛狗,身上沒帶多少錢,而且嶽家家風嚴謹,曆來清廉,他也不會有太多零花錢。
現在很好,沒錢的問題解決了。
他心中大喜,但臉上不動聲色,隻是隨意的瞥了一眼,嘴角掛起一絲滿意的微笑道,
“土特產不錯,收起來吧。”
見到上使大人終於笑了,縣令也才終於放心,連忙把小包袱包起來,恭恭敬敬的放好。
等著提人的時間,縣令又跟嶽廷聊了幾件京城的事情,嶽廷隨意的回答,卻件件正確,甚至還糾正了一些縣令故意說錯的地方,讓縣令的試探都成了無用功,反而更加堅信他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