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務部的辦公室裡,亞瑟坐在椅子上,他的警察製服上到處都落滿了雨水,頭發上的水珠滴答滴答的落下。
他的嘴唇看起來有些發青,放在膝蓋上攥成拳頭的手略微有些發抖。
從亞瑟肅穆的表情上,皮爾爵士已經瞧出了一些不對勁。
皮爾爵士與一旁靠在沙發上、品味著雪莉酒的威靈頓公爵用眼神交流了一下,旋即溫和的笑著問道:“亞瑟警官,您這是怎麼了?”
亞瑟深吸一口氣,他直截了當的開口道:“我希望您能授權我以及我下屬的格林威治警區全麵調查關於聖吉爾斯教區失蹤事件的一切權力。”
“聖吉爾斯教區失蹤案?”
皮爾爵士略微回想了一下,過了好半天才想起蘇格蘭場好像給他彙報過這麼一件事情。
雖然他這個內務大臣負責主管蘇格蘭場,但這段時間他為了兩黨鬥爭的事情忙的焦頭爛額,所以一直沒把這件事放在心上。
現在想起來了,他趕忙在桌麵上厚厚的幾個文件盒裡翻找了起來。
他找了大概有兩三分鐘,這才從一疊厚厚的資料裡抽出了一頁報告。
皮爾爵士迅速的瀏覽了一遍,旋即將那頁報告擺在了亞瑟麵前。
“你說的是這個嗎?兩個月前的報告,聖吉爾斯教區丟了幾個妓女還有乞丐的事。”
亞瑟低頭掃了一眼那份報告,在雨中淋了大半天才冷靜下來的頭腦瞬間又開始發熱。
他好像慢慢開始明白,為什麼阿加雷斯之前不讓他追查這個案子了。
紅魔鬼的話語在他的耳邊回響。
——亞瑟,你猜蘇格蘭場為什麼不查這個案子?
——聽我的,彆去亂碰它,要不然一著不慎,你很有可能會跌的粉身碎骨的!
——有的事,你不知道比知道好!
——你沒有知道的能力。
這幫王八蛋!
亞瑟深吸一口氣,他現在心情就像是一口無波的古井,除了溺死幾個人以外,任何事情都無法使他的心中泛起波瀾。
“爵士,我不得不在此告知您,聖吉爾斯教區的失蹤案不止是幾個妓女和乞丐的問題,這涉及到至少四十五人。
其牽涉範圍也不僅僅是倫敦西區,前天我的轄區內也發生了與失蹤案相關聯的謀殺案。
根據一名從犯的供詞,這些失蹤人員都與‘殺人賣屍’相關,且其作案手法也和前兩年震驚整個大不列顛的愛丁堡‘伯克團夥’高度相似。
現在,倫敦市民依舊處於死亡威脅之下,一名新受害者的屍體今天早上剛剛在國王學院的聖托馬斯醫院被發現。
如果我們不能儘快將這群惡徒繩之以法,我擔心隨之失蹤人數的上升,相關信息很快就會被媒體曝光,後續產生的惡劣影響將是無法估量的。”
皮爾爵士聽到這裡,忍不住眉頭一皺,他看了眼手上的報告,又看了亞瑟,開口問道。
“你確定一切屬實嗎?”
亞瑟摘下自己的帽子,摸著蘇格蘭場的警徽起誓道:“我以我的榮譽和良心起誓,我所有的言論句句屬實。”
皮爾爵士聞言,猛地將手裡的報告摔在了辦公桌上,他衝著門外破口大罵道。
“馬上派人去白廳街4號,叫蘇格蘭場的那幾個比貝爾芬格還懶惰的警監立刻滾來見我!
我要好好問問他們,出了這麼大的案子,為什麼我桌上擺著的還是兩個月前的報告!”
正當皮爾爵士發怒之際,威靈頓公爵突然站起了身,他自顧自的從櫥櫃裡拿出那瓶產自安達盧西亞的雪莉酒,給自己添了一點,又倒了一杯放在了亞瑟的麵前。
亞瑟被突然出現在麵前的高腳杯驚了一下,他轉頭望向這個麵生的棕色老紳士,問道:“您這是?”
威靈頓公爵衝他指了指高腳杯:“來一點吧,年輕人。你這副表情,看著就像是剛從戰場上下來的。”
亞瑟聽到這話,先是愣了一下,隨後勉強的笑了一下。
“我確實像是剛從戰場上下來,或許隻有戰場上才能瞧見那麼慘烈的場景吧。”
威靈頓公爵聽到這裡,不由問道:“你瞧見什麼了?”
“我……”
亞瑟沉默了一下:“我瞧見一位非常好的朋友死在了我身邊,而我卻對她的死無能為力,我隻能靜靜地站在那裡看著,但卻什麼都做不了。
我是個警察,我以為警察的存在就是為了阻止這些事發生的,但它還是一件接一件的發生了。這是我的失職,我感到非常羞愧,也……也非常的抱歉……”
皮爾爵士聽到這裡,忽然想到了亞瑟之前說的話。
“你剛剛說今早在聖托馬斯醫院發現了一個受害者……難道說……”
威靈頓公爵聽到這裡,忽然開口問道。
“小夥子,作為警察,不能製止犯罪,確實是應該羞愧。
但你剛剛說,你想要負責這件案子的全部調查。
可我記得聖吉爾斯教區是屬於倫敦西區,那應該不屬於你的轄區吧?
你這樣越級,如果放在軍隊裡,就要算作違抗命令了。”
皮爾爵士聽到這話,張開的嘴也慢慢合了起來,他隻是笑著望著眼前的這一切。
亞瑟深吸一口氣站起身來,他知道最後的考驗來了。
“我覺得這不能算作違抗命令。”
威靈頓公爵晃蕩著酒杯:“給我一個理由。”
亞瑟道:“公爵先生,因為時間緊迫,我不想在戰爭還未開打的時候就輸掉一半!”
威靈頓聽到這話,被驚的一愣,因為亞瑟剛剛說的這一句,正是他在半島戰爭時違抗陸軍部命令留下的名言。
他詫異道:“你是怎麼知道我是誰的?”
亞瑟平靜道:“能夠在皮爾爵士的辦公室裡安坐,說明您的身份不低。
能在這裡隨意取酒,說明您與他的關係匪淺。
您提到了軍隊,說明您曾經當過軍人。
根據您的年紀,這一頭波浪卷發和藍眼睛,再加上您這身剪裁合體的便服。
我隻能猜測您是那位年輕時綽號‘花花公子’,打贏了滑鐵盧戰役的威靈頓公爵亞瑟·韋爾斯利。”
皮爾爵士聽到這裡,不由得起身為亞瑟鼓掌:“亞瑟警官,真是漂亮的推理。”
威靈頓公爵也鮮有的點了點頭,他舉起酒杯和亞瑟的酒杯碰了一下:“小夥子,看來委派你去調查,確實不能算作違反命令,你就是有這個能力。”
“這麼說的話……”皮爾爵士笑著看了一眼威靈頓公爵:“公爵先生?”
威靈頓公爵點頭道:“黑斯廷斯先生,你贏得了這次機會,我們特彆授權給你。”
亞瑟問道:“這是來自內務部的特彆授權嗎?”
“不不不。”
威靈頓公爵從上衣兜裡抽出一隻筆,又從皮爾爵士的桌上抽了張紙,他在上麵隨手寫了幾筆,隨後將紙張對折塞進了亞瑟胸前的口袋裡。
“去蘇格蘭場,告訴他們,特彆授權來自於前英國陸軍總司令,現大不列顛及愛爾蘭聯合王國首相兼第一財政大臣,亞瑟·韋爾斯利。”
威靈頓公爵望著亞瑟退出辦公室,還是忍不住津津樂道的回味著亞瑟剛才的推理。
“羅伯特,你還真彆說,這個叫亞瑟的小夥子好像還真的有點能力。三兩下就猜出了我的身份,看來這案子交給他查,一定不會出問題。”
皮爾爵士聞言忍俊不禁,他開口道:“我一向信任亞瑟警官的能力,但並不是因為他的這次推理,而是他那能化腐朽為神奇的演講水平。”
威靈頓公爵不解道:“演講水平?”
皮爾爵士點了點頭,隨即指著他的胸前道:“公爵先生,您下次如果想問人身份問題,還是先把胸前掛著的那個刻著名字的懷表收進兜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