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那是站在路邊嗎?
你那分明是站在路中間!
“我就是想攔下更多的人幫忙,”神父有些委屈的承認,“我也沒想到會被撞,更忘了滑雪這回事。彆看我年紀大,我年輕時也是把滑雪好手……我沒事兒了,孩子,教堂就在前麵,扶我過去就好。”
“您一個人站在……路邊,這大半夜的,多危險啊。”
“聽說南麵有人發射信號彈,我就出來等等……看看能不能找到人幫忙,或者能不能給我們添點兒物資。對不住,孩子,電話已經打不通,我現在都想不起來該向誰求助。”老神父說,“假如知道有人半夜滑雪,一定提前把燈打開。”
最終,這場事故以老神父扭了腰,麥肯齊崴了腳,林克全身疼作為結束,下場堪稱慘烈。
好消息是他們來到了當地的聚居地,一處足夠堅固且溫暖的避難所,老教堂。
即便現在裝的一屋子都是傷員,但也都是活人!
能說話的!
活的!
林克他們幾個星期都沒見到什麼活人,乍一看有點兒激動,甚至進去之後都不知道說什麼才好……結果熱臉貼了個冷屁股。
傷員們的神情都淡淡的,眼神中透著拒人千裡的冷漠,大抵以為他們是當地人,不感興趣。
二人組都穿的厚厚的,全身裹在衣服裡,確實看不出來。
他們這樣,老麥二人上前交流的心思也淡了。這些人一看同樣不是本地人,也問不出什麼情報。倒是老神父很熱情,腰扭了都死死抓著他倆,生怕他們跑了。
通過神父介紹,他們大致知道這裡的情況,原來怡人山穀的居民並沒有跟城鎮居民一起撤離。
北部地區開始降溫時,怡人山穀的農場恰好收完冬小麥和土豆,又有大量凍死的野生動物和家畜,這邊可能彆的都缺,唯獨食物十分充足。
但農民手裡沒有錢——今年的農作物沒人來收購,上年的收入已經變成種子、化肥和飼料,甚至還有快到期的貸款,農民的錢包空空如也。
口袋裡沒錢,留在當地還能吃飽,去了溫哥華怕是連活下來都困難。
農民有自己的生存邏輯,至於低溫,他們真的不在乎。
這邊聽說過因降雪太厚房子被埋,缺氧或者餓死的。聽說過一氧化碳中毒死的,就是沒聽說過躲在房子裡還能被凍死的。周圍到處都是樹木,房間裡都是木質家具,實在不行還可以拆樓板和吊頂,這得多懶才會凍死?
而傷員是附近發生空難,被村子救回來的人。
本來整個村莊的人都趕來幫忙,可這些幸存者就像搞不清狀況一樣,滿身大城市的優越感,態度既高傲又無禮,不斷的提各種要求還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
簡直把所有人都氣得要死!
村民連夜把他們救出來就已經很累,還被氣得一肚子火,乾脆不乾了!
互相串聯一下後,將傷員留在教堂集體離開——既然你們一口一個政府會救援,航空公司會負責,那就等著政府和航空公司的人來吧!
村民還拒絕了提供食物的請求。
二十幾個傷員每天耗費的食物量不少。
農民手裡雖然不缺糧食,但食物是他們唯一有價值的財產,還等著出售回血呢,必不可能免費送出。這些幸存者既然瞧不起鄉下人,那就讓他們掏錢買好了!
這些幸存者也確實有錢,但錢都在卡裡,村莊連電都沒有更彆提刷卡。
林克和老麥來到教堂時,這些幸存者已經醒過味兒來了——怎麼辦,好像作過頭了……其實他們之前那麼能作,無非是因為幸存者的優越感,“我都這麼慘了,所有人都該讓我點兒!”
但村民甩手就走,他們反而麻爪。
剛遇難時滿心隻想活下來,現在已經活下來,隨著清醒不僅沒有輕鬆,反而憂慮的事情更多。
有的和親朋好友乘坐同一航班,現如今自己僥幸存活,可親友卻還生死未卜,內心焦慮萬分;有的患有慢性病需長期服藥控製,現在人沒事兒,但裝著藥的行李遺失在飛機上,一旦病發非常危險;
還有的急於和外界取得聯係,畢竟有幾個億的大項目要談……林林總總,不一而足。
這些事都需要人去做,可他們剛剛度過幸存者震驚期,如今隻想躲在教堂內。
彆說主動前方墜機地點搜尋,連門都不想出!
那事情誰去做?
當然是這些村民啊!
之前那批人除了慈祥的神父和一個女醫生外,其他人都被氣跑了。彆看大部分幸存者都還躺在床上,一副了無生趣的樣子,其實他們已經在私下裡悄悄串聯,商量了很多事情。
比如救援,比如索賠,當然也包括怎麼解決當下的困境,以及出錢等等。
正討論著呢,這時教堂又來了兩名村民,看起來還對之前的事毫不知情。
這簡直……太棒了!
仿佛又看到可以割的韭菜!
大家隻是一時措手不及,仍維持著之前的高姿態,等著對方主動提供幫助。
結果那兩個人理都沒理,打招呼不回應,直接走人!
這態度,搞得他們措手不及!
——不要覺得傲慢都是錯的。他們之前就憑著“城裡人的傲慢”,免費獲得了很多好處。這些鄉下人馬拉人背的把他們從大山裡救出來,費時費力,結果得到的不過是幾句“城裡人的感謝”,還不誠心。
——現在又因為太“得寸進尺”而搞砸關係……這也是他們在其中幾個人的引導下,故意為之。原因也很簡單,在資本的世界大多不存在免費的救援。
麵對可能存在的巨額賬單,他們付不起,也不想支付。
所以讓對方情緒過激先翻臉是很好的選擇,單純質樸的鄉下人啊,麵對城裡人的臟套路吧!
這些幸存者來自各個階層,都有著各自的道德底線。但聽見賬單後,所有人或主動或被動的,默認了這一過程。
等到村民們憤然離開,一直挑動情緒的幾個人站出來悄悄說明情況,告訴大家怎麼做才是最有利的——接下來最重要的是向航空公司索賠,其它都是次要的,在空難麵前他們是一個必須團結的利益共同體。
被動的人雖然不舒服,也默默接受了這個結果。
畢竟命已經保住了,那麼救命之恩有多重就要仔細掂量。
不過現在不是翻臉的時候,在官方救援抵達之前都必須維持好關係——既不能亂承諾,也不能變仇人,更不能丟掉“災難幸存者”這個弱勢身份。
隨著博弈,不擅長的人自覺退到幕後,話語權逐漸整合到幾個人手中。
林克二人跟著神父後麵直奔壁爐,天大地大,烤火最大。
圍著烤火的人群讓開兩個位置,他們扔下背包,稍微暖和一下就扶著哎吆哎吆的神父先進去躺下,他的老腰確實得歇一歇。
隨著他們解下臉上的口罩透氣,幸存者的領頭人猶豫了一下,選擇了看起來更年輕的林克當突破口。
麥肯齊滿臉胡子拉碴,表情又臭又硬,看著就不好打交道。
“你好……”
這邊剛開個頭,就被後麵傳來的嗷嘮一嗓子打斷。
“什麼?你見過阿斯特麗德!她人在哪兒!”麥肯齊激動的聲音吼得整個教堂都能聽見。
“腰!我的腰!快把我放下。”在神父的慘叫聲中,麥肯齊抱著他,像頭野豬般從後麵衝了出來。“林,我終於找到阿斯特麗德啦!”
林克捂住臉,隔著半個教堂朝老麥豎了下大拇指,然後立刻上去把神父救出魔爪,扶到一邊小聲說。
“我和這人半路遇上的,其實一點兒都不熟,你跟上帝告狀時彆提我。”
神父嗬嗬的笑,一邊按著腰絲絲抽冷氣。“太感謝了,你救我一命。我不會告狀的,上帝作證,我們都是兄弟姐妹,哪怕他兩次重創我的腰。”神父也不是一個嚴肅的人,才說過幾句話就跟林克有點兒“臭味相投”的意思。
盛情感謝林克把他救出魔掌,仿佛什麼過命恩情似的。
“這樣都原諒他?您可真是個心胸寬廣而且品德高尚的人!”
“嗬嗬,不然能怎麼辦,誰讓我沒帶槍呢。”
兩個人相互開著玩笑,越說越甜蜜,胳膊挎著胳膊,上帝就跟口頭禪一樣不斷出現。神父都這麼大年紀,早過了盲目迷信階段。上帝對他而言與其說是信仰,不如說是生活方式,他選擇這麼生活。
如果上帝真的存在也不會在意被冒犯,誰家沒幾個煩人的老夥計呢。
“我找到她了!謝謝!謝謝你們讓我聽到這個消息!”麥肯齊還沒意識到自己正在社死,他嚷嚷著跑了一圈兒,整個人都在散發著喜悅的光芒。
不容易啊,追逐了阿斯特麗德四個星期,終於第一次得到確切的消息!
“後來呢?她現在在哪兒?怎麼樣了?有受傷嗎?”
幾分鐘後,他終於安靜下來,才想起來向神父問這裡的前因後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