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黃連(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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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胡管事跟士兵哀求、好言相商之際,一直在城門樓子上睡午覺的侯明被手下喊醒了,打著哈欠走了下來。

“吵吵什麼呢?”

看到身著官服,小腹微挺的侯明,胡管事眼前一亮。這位一看就是當官的,或許會通融也說不定,保不齊還能認識主家呢~

那士兵見侯明來了,立刻走上前去,附在他耳邊悄聲說了幾句,侯明歪著頭聽完後,上下打量了一眼胡管事,開口問道:“車貨在哪?”

胡管事連忙上前,指著護城河對岸說道:“就在那邊,大人。”

侯明將雙手大拇指插在腰帶裡,身後跟著六個官差,在胡管事的引領下走過吊橋,來到了哀聲一片的車駕前。

從一旁順手揪過一根樹枝,侯明慢條斯理的來到車旁,隨意的挑撥著覆蓋在貨物上的油布,又看了一眼車上插的“呂”字旗幟,撇著嘴一言不發。

胡管事連忙湊近躬著身訴苦道:“大人,您是不知道啊!小人們本來是騎著馬、趕著牛的,從幽州一路走來,路上都沒有出過差錯。可是今天正午時分,卻在城北張店村的地界遭到強人暗算,將我們的牛馬儘數牽走,唉!”

侯明停下手中的動作,扭頭問道:“嘶……你的意思是,這一路上的州府都路不拾遺,唯有京城附近盜匪橫行?”

胡管事聞言臉色大變,連忙擺手說道:“不不不!小人絕無此意,小人有幾顆腦袋敢誹謗官府?隻是……隻是……”

“你說自己被強人暗算,貨物卻未曾缺失,真是奇哉怪也~這裡又沒有草原蠻夷,怎麼會隻盯著你的牲畜,不要這成箱成袋的貨物?不能拿去換錢嗎?”

聽著侯明的詢問,胡管事百口莫辯,他也算行遍四方,有些見識。但眼下這種情況,真是……有種說不出的無力感。

侯明沒有理會他,拍著車輪子說道:“你的車轅太長了,不符合入城規定的尺寸。還有,這車輪怎麼還釘著鉚釘?一路上得壓壞多少官道?這拉的是什麼?”

也不等胡管事解釋,侯明就給手下使了個眼色。身後兩個官差立刻上前,將油布揭去,露出籠子裡麵的幾隻獐子,看起來都有些無精打采。

侯明臉色頓時沉了下來,不滿的看向胡管事:“你們竟然還拉著活物,朝廷規定押送活物不可使其肆意溺汙。你看看你這車尾,臭氣熏天,這一路上怕是也沒有去鏟乾淨吧?

你知不知道,官道就是壓有熟土才不長草的,活物糞便隨意撒上去,不出半年官道上儘是草木,中凸塌陷積水,雨天排不到兩邊,就都毀了!”

“這……這……”

胡管事被問的手足無措,想不通今天這是咋了。

朝廷確實有這樣的官道養護告示,但大周又沒有監控,誰能知道是哪頭牲畜拉的?更何況誰家牛馬在官道上不撒尿拉屎?逼急了人都拉呢!

這種告示雖然是官府所發,但在實際執行中也就起到倡導教育的作用,壓根沒人會真的去監管路上的牲口有沒有拉屎,就算是吃拿卡要,都沒人會用這個理由。

侯明握著樹枝,繞著車駕一圈後,歎著氣問道:“聽說你連路引都沒有??”

“路引原本有的,真是被強人奪走了,小人絕不敢欺瞞大人!”

胡管事快哭了,日漸偏斜,眼看著就要黃昏,再這麼耗下去,今晚非得在野外露宿不可。

“算了,看你一把年紀還這麼風塵仆仆,也是個下苦力的,本官為難你也不叫個事。但本官身係京城治安,公事上絕不能疏忽,更不能徇私!

這樣吧,其他人暫留在這裡,準你一人入城去尋主家,找府衙補全路引,再叫他們拿上罰款來城門交割。”

胡管事連忙抱拳答謝,還偷偷往侯明袖子裡塞了幾錠銀子。侯明抖了抖袖子,粗略感受了一下重量後,頗為滿意的點了點頭。

胡管事火急火燎的進城去了,過了大概半個時辰,又火急火燎的回來了,這次還帶著一個胖員外。

“草民拜見大人~”

來人是呂家大房的管家,在路上聽完胡管事的描述後,他也有些摸不著頭腦。

自從上次汴京內亂後,開封府已經很久沒有聽說過有匪賊劫道的事了。更何況歹徒還隻劫牛馬,不動貨物,這明顯不合常理。

不是為財,那就是有仇了。

可你要說有仇吧,莊客家丁沒有一個受傷的,真是活見鬼了!

總不能是閒得無聊,費了這麼大的勁,就隻是為了消遣吧?

再說了,什麼人敢消遣呂家!

侯明眼神不善的看了一眼這管家後,從他手中接過補好的路引,點著頭說道:“嗯,可以了,你們進去吧。”

呂府管家和胡管事聞言麵露喜色,尤其是胡管事,心裡的一塊大石頭可算是落地了。

“都起來,再加把勁將貨推進城,送到府裡後……”

“慢著~”

胡管事正喊的起勁呢,突然被侯明給打斷了:

“本官是說,你們人可以進去了,但車駕還不行。你們的貨物跟車不合規矩暫且不論,若真如你所說,經了強人的手,自然要仔細檢查。否則,萬一有什麼東西跟著混進城去,出了事誰擔待得起?”

呂府管家和胡管事麵麵相覷,這位大人說的好像有點道理,但又總感覺哪裡不對勁。

“那就辛苦大人開箱查驗~”

“不急。”

侯明抬頭看著已經偏斜的太陽說道:“本官和將士們還要顧著城門,隻能等下一班來交接後再下值查驗。這樣吧,你們先回去,這些貨物本官會叫府衙的差役拉到甕城。明日一早,你等來休息好了過來取走便是。”

呂府的管家思索了一下,發現好像隻能這樣。

總不能跟城門守軍正麵起衝突吧?那跟造反沒區彆,是可以不問緣由就地格殺的!更何況今天這事是人家職分所係,實在沒有理由不讓人家檢查。

於是,他們隻好向侯明行禮作彆,領著那群累到半死的莊客們進城先歇息去了。

目送著他們離開後,侯明腦袋向後一歪,身邊一個心腹官差立刻走上前來。

“叫弟兄們把車都拉進去,夜裡翻找一遍,值錢的都拿去分了,彆忘了上夜值的弟兄。還有,跟他們強調一遍,把嘴給我縫嚴實了!但凡走漏一點消息,從你開始,就都去外地討生活吧~”

官差點頭道:“大人放心,屬下知道怎麼做。”

“嗯~”

第二天,呂府的人來取貨物時,看到完整無缺、被綁的整整齊齊的車架,十分滿意。他們千恩萬謝的向守軍們塞了些茶水錢,歡歡喜喜的將東西拉回了府裡。

可是當他們拿出先前寄來的家書一對賬,人傻了。

從家鄉送來的檀香珠粉、老爺給夫人、小姐挑選的名貴首飾,還有給少爺送來運作的銀兩,全都不見了!

究竟是盜賊拿走的,還是守軍拿走的,已經無從查起。而且當務之急不是去查找丟失的錢財去向,是告訴文初有人在針對幽州呂家。

敢在開封府動手搶劫的,隻能是本地人,必須跟文初商議對策。呂大公子能在京城做家族代表,起碼不傻。

但當他找到文初後,文初也是一臉懵。

侯明沒有這個膽子,也沒有證據能證明是他拿的。馮延不會乾這種有損臉麵的事,其他開封府的官員士紳……也沒哪裡得罪到他們吧?

文初讓呂大公子好好想想最近得罪過誰,結果他把腦袋想破了也沒想出個所以然來。

最後沒辦法,文初讓他先不要報官追查,等到下一次運送時,他要親自派人去跟著,看看究竟是誰在暗中跟呂家作對!

開封府,紀縣,牛家集。

“牛大爺,扶貧豬怎麼又死了呀!你這個月都餓死三頭了,而且連個骨頭渣子都沒剩下嗎?”

淩晨一臉無奈的看著睡在土炕上須發潦亂、生死看淡的牛大爺,人麻了!

他一直覺得自己是滾刀肉,沒想到在遇到牛大爺後,嫩的像個新兵蛋子!

“這不怪我老頭子呀!它自己不吃草,我一把年紀,又不能掰開豬嘴往裡塞,隻能眼睜睜的看著它餓死。那它不吃,我總要吃的吧?”

“你……”

淩晨被氣的緊握雙拳,又深感無力,總不能把一個五十歲的孤寡老頭子吊起來抽吧?

一旁的紀縣縣丞拉著淩晨的胳膊,無奈的搖頭說道:“蒜鳥蒜鳥……不就是府衙考核,下官再想想彆的辦法吧……實在不行就不升了,唉!”

二人在隨從的陪同下,垂頭喪氣的從破茅草屋裡走了出來,結果又迎頭碰上趕來湊熱鬨的村南牛張氏。

“侯爺,我前些日子在街上看到一個小丫頭,坐在轎子裡,還有丫鬟跟著呢~那臉蛋水靈靈的!您麵子大,能不能幫忙給我兒說合說合?”

淩晨兩隻耳朵都快要噴蒸汽了:“四嬸,你家三斤不是有香春姐麼?你孫子都快到啟蒙的年紀了,還找的哪門子媳婦?而且不是我說你,咱啥家庭?坐轎子的能看上咱?”

牛張氏甩著手說道:“哎呦!那不是隻有一個嗎?這兩年跟著你養牛,家裡好些了,我就想著給他納個妾什麼的~”

淩晨瞬間感覺眼前一黑,有些站立不穩:“四……四嬸,你……我都沒敢想著納妾啊!”

紀縣縣丞瞪了牛張氏一眼,把她嚇退後,連忙扶住搖搖欲墜的淩晨,推開柴扉逃出了牛大爺的破舊籬笆院。

基層工作真的太不容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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