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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年齡差距,三個皇子並不是在一個講堂讀書,隻有短暫的課間才能見見麵。

雍王抱著小侄女,先去看三皇子秦仁。

夏日炎熱,講堂關著門卻開著窗,雍王輕步來到講堂後側的一扇窗邊。他剛站定,慶陽便忍不住一手扶著王叔的肩膀一邊好奇地朝窗內張望,就見三哥與張肅前後坐在兩張桌案後,手裡捧著書,背對著這邊。

授課的先生倒是瞧見他們了,微微頷首,右手放在背後,左手繼續一下一下地摸著他發白的胡子。

雍王低聲對侄女道:“看著,先生該出題了。”

果然,慶陽再次把講堂裡麵打量一圈後,先生開口了:“‘在上不驕,高而不危;製節謹度,滿而不溢’,三殿下,你來釋義。”

慶陽:“……”

她茫然地看向王叔。

雍王:“……”

自家小時候窮苦,連私塾都讀不起,皇兄年少時喜歡跑去私塾外麵偷聽,偷著偷著被先生拎進去分了張桌子,雍王對讀書毫無興趣,整天就知道玩,直到十三四歲的年紀被有了一點人脈的皇兄送去軍營學武。

雍王自認武藝不俗,但這些經史子集他讀過的可能還不如侄子們多,更遑論背誦、釋義。

這時,秦仁站起來了,還算流暢地道:“此兩句的意思是,身為諸侯,地位高於眾人而不驕傲,那麼他的位置再高也不會有傾覆的危險;生活節儉、慎行法度,他的財富再充裕豐盈也不會損溢。”

先生滿意地點點頭,示意三皇子坐下。

雍王再對侄女誇道:“一看你三哥就好好做功課了,沒偷懶。”

他是來看侄兒們的,對張肅的對答沒有興趣,直接抱著侄女前往下一間講堂。

慶陽在想事情,也忘了張肅,在雍王走出幾步後問:“王叔,為什麼諸侯不驕傲,就不會從高處跌下來?”

雍王驚訝地停下腳步,低眸一瞧,對上了侄女黑白分明又裝滿疑惑的大眼睛。

顯然,小侄女是真的很想知道答案。

雍王隻好思索片刻,按照自己的理解道:“驕傲的人都不討人喜歡,不喜歡他的人多了,這些人就可能聯手把他從高處打下去,所以我們做人不能太驕傲,要謙遜守禮。”

就像前朝的昏君王侯貪官,都是身處高位而不把普通百姓當人,才會被皇兄推翻。

慶陽:“那怎麼樣是驕傲?”

雍王頓時有些後悔抱小侄女進來了,小丫頭可愛歸可愛,問起問題來簡直沒完沒了,他沒那個好耐心。

“噓,來崇文閣就不能一直說話,先生們聽見會生氣的。”三十多歲的王叔前後看看,警惕地道。

慶陽便不問了,透過窗戶,看見二哥秦炳正朝他們這邊張望,然後立即掉過腦袋坐得端端正正。

雍王哼了一聲:“這是知道我來了,不然肯定又在趴著。”

先生讓秦炳背誦一篇文章,秦炳背得結結巴巴搔頭抓耳,而且越到後麵越要先生提醒一二字才行。

秦炳暗暗惱恨先生故意讓他在王叔麵前出醜,先生默默等著雍王替他訓斥這位屢教不改的二皇子。

雍王有個聰慧無比且自律懂事的兒子,從未操過這份心,所以他還有點高興二侄子能讓他過過當嚴父的癮,於是毫不留情地痛批了秦炳一頓,最後道:“我說了你多少次了,你都當耳旁風,好了,再過幾天皇上就回來了,有本事你在皇上麵前也這麼糊弄。”

秦炳小聲還嘴:“又來裝,父皇罵我的時候都說我怎麼跟你一個德行。”

雍王挑眉:“你說什麼?”

秦炳馬上站直了,大聲道:“我說我都記住了,肯定改!”

雍王不信,但也懶得管了,抱著小侄女走向最後一間講堂。

大皇子秦弘與雍王世子秦梁年紀大一些,讀得也比較深了,慶陽聽不懂,雍王也很怕小侄女追著他問,便沒有多聽,快步抱著侄女離開了崇文閣。

雍王想把侄女交給乳母、解玉送回麗妃身邊,根本沒玩夠的慶陽立即緊緊抱住王叔的脖子:“我不要回去,我想王叔陪我玩。”

雍王愁道:“王叔要去政事堂聽兩位丞相與尚書們議政,今天實在沒空,下次再陪麟兒。”

慶陽:“我跟王叔一起去,我保證乖乖的。”

雍王臉色微沉:“不行,你來崇文閣可以,政事堂可不是小孩子能去的地方。”

慶陽嘟嘴:“為什麼不能去?”

雍王耐心告罄,將侄女塞到乳母懷裡,板著臉道:“我說不能就不能,去找你母妃吧,聽話。”

說完,雍王大步走了。

解玉見小公主還在目不轉睛地瞪著雍王的背影,小嘴兒噘得高高的,笑道:“演武堂就在旁邊,那裡有殿下們練武用的大刀大槍,公主還要去看嗎?”

慶陽看他一眼,悶悶不樂地收回視線。

趕在日光變毒之前,解玉、乳母將小公主送回了鹹福宮。

雙腳一沾地,慶陽立即往母妃的寢殿跑,進來後見母妃還在床上躺著,慶陽趴在床邊,有些害怕地問:“母妃很疼嗎?”

麗妃柔柔一笑:“不疼啊,就是腰酸,躺著更舒服,明日就沒事了。”

她側個身,伸手摸了摸女兒冒出細汗的瑩白額頭:“麟兒去哪玩了?”

慶陽立即告了王叔一狀:“他不帶我去,還凶我。”

麗妃:“是嗎,王叔怎麼凶得你?”

慶陽便繃起臉頰,模仿王叔瞪她的樣子。

麗妃憋著笑,告訴女兒政事堂是官員們處理國事的地方,非但小孩子不能去,連她與貴妃娘娘甚至絕大多數的官員都不能去。

慶陽:“王叔怎麼可以去?”

麗妃解釋道:“因為父皇出征了,他下旨讓王叔協同兩位丞相代他理政,王叔在京城當好差事,父皇就不用擔心有壞人來欺負咱們娘幾個了。”

慶陽好像明白了:“母妃與貴妃娘娘要聽父皇的,大姐姐、哥哥們要聽父皇的,王叔也要聽父皇的?”

麗妃點頭。

慶陽對那位父皇更加期待了:“父皇真的很喜歡我?”

麗妃笑道:“是,你生病的時候,父皇親自守了你一晚呢,你好了他才放了心,平時有空就來看你抱你。”

皇家五個孩子,前麵四個都出生在興武帝招兵買馬、攻城掠地期間,興武帝隻有短暫休息的空隙能回後方看看,哪有多少精力分給還是幼齡的子女,最忙的時候興武帝甚至一兩年才能露個臉。等大局終於穩定了,興武帝終於能陪伴四個孩子了,四個孩子卻因為漫長的分彆不敢多親近陌生的父皇,尤其是較為年長的永康公主與大皇子。

在這種情況下,她的小女兒出生了,懵懵懂懂地任由父皇抱父皇疼,朝夕相處地在興武帝的眼皮底下長到快兩歲才趕上興武帝再次出征,興武帝不稀罕才怪。

慶陽相信母妃不會騙她,心想等父皇回來了,她讓父皇帶她去她想去的那些地方,看誰還敢反對。

因為這個,小公主雖然忘了父皇的樣子,卻變得比母妃還盼著父皇回京了。

興武帝在短短一年半的時間接連攻破南疆蜀、湘、越三國都城,滅其國收其民,徹底一統南北江山成就宏圖霸業,如今帝師凱旋,後宮二妃、皇子皇女以及滿朝文武自當全部出城相迎。

各種禮儀慶典都是大人在忙,才三歲的小公主由乳母與解玉陪著該吃吃該喝喝,一點心都不用操,就連六月初七的清晨該去城門外等候帝駕了,慶陽都是在睡夢裡被母妃抱進了車駕,等她一覺睡醒,天早大亮了!

麗妃的車駕非常寬敞,有床有櫥,車窗垂下三重紗帳,通風又能隔絕外麵臣民的視線。

方便起見,麗妃今早吃喝都很少,她自己沒有解手的需要,卻在車裡為女兒備好了恭桶以及換洗衣物。

小公主用的外帶恭桶由金燦燦的黃銅打造,有靠背有腳踏還有扶手,周身鑲嵌了各色寶石。

小公主在迷迷糊糊間解了手,宮女蓋好恭桶移到一旁,由乳母服侍小公主洗臉、更衣,麗妃目光溫柔地在旁邊瞧著。

清水洗過臉,慶陽徹底精神了,瞅著車窗問:“父皇到了嗎?”

麗妃:“再有半個時辰吧。”

慶陽吃好早飯漱了口,時間又過去了一刻鐘左右。

精力充沛起來的慶陽坐不住了,想去外麵找三哥,麗妃不許女兒下車,隻好允許女兒挑開簾縫偷看。

二妃的車駕停在了官道一側,免得等會兒擋了群臣拜見興武帝的視線,而王公大臣們早就站好了,按照官職高低前後排得密密麻麻好一大片。

正對二妃車窗站在隊伍最前麵的是雍王與三位皇子,明晃晃的陽光從東方灑射過來,叔侄四個的臉都泛著紅。

慶陽小聲問母妃:“他們站多久了?”

麗妃歎道:“快一個半時辰了。”

慶陽沒體會過,想象不出其中的累,便沒有太在意,指著哥哥們後一排的兩個紫袍官員問:“他們是誰?”

麗妃也想找點事打發時間,索性湊在女兒耳邊給她介紹起來:“個子高的是左相,他是貴妃娘娘的父親,姓嚴,大家都稱其為嚴相。右邊矮一些胖一些的是右相,姓戴,大家便稱他為戴相。”

慶陽:“丞相是很大的官嗎?”

麗妃:“是啊,百官之首,所以他們站得最靠前。”

慶陽:“那他們倆一定都特彆厲害。”

麗妃敬佩地點點頭,剛要給女兒講講二相的事跡,小公主已經開始詢問其他人了,然而麗妃也不是個個都認識。

找了一圈,慶陽疑惑問:“張肅在哪?”她都看見總是陪大哥讀書的堂兄秦梁了。

麗妃:“今日能來接駕的都是文武大臣王公勳貴,肅哥兒雖是公侯子弟卻無正經官職,跟他的兩個哥哥排在後麵呢,這裡看不見的。”

慶陽:“他也有哥哥啊,我都沒聽他講過。”

麗妃失笑,那孩子根本就沒說過幾句閒話,小小年紀也不知道怎麼憋得住。

又過了兩刻鐘左右,有宮人走過來,請貴妃、麗妃帶兩位公主下車,這是興武帝即將抵達的意思。

麗妃先下,再牽著女兒跟隨貴妃、永康公主,最後停在皇子們一側。

簡單的交換位置後,五位皇子皇女按照長幼順序排成一排,慶陽高興地牽住了三哥的手。

秦仁瞧著妹妹無憂無慮的樣子,默默地為自己一排“乙等”的大小考成績犯著愁。

時間在越發炎熱的日光照耀下慢慢地過去,就在慶陽想要動動腳的時候,前方突然滾起了一片黃煙。

慶陽抓緊了三哥的手。

秦仁安慰妹妹:“那是戰馬飛奔時濺起的塵土,一會兒就散了。”

隨著秦仁的話音落下,數萬騎兵保持距離停步了,隻有一隊親兵護送帝王以及數位將領繼續朝城門而來。

秦仁激動得全身發顫,一邊鬆開妹妹的手一邊快速道:“前麵騎白馬跑得最快的就是父皇!”

慶陽看到白馬了,雪白飛揚的皮毛在日頭底下閃閃發光,馬背上坐著一個穿黃色織金緞麵戰甲的人。

沒等慶陽看清男人的臉,頭頂一側傳來王叔短促有力的聲音:“跪下。”

秦仁當即拉著妹妹的手一起跪了下去,與身後的百官齊聲喊出恭迎父皇的賀詞。

馬蹄聲止,征戰一年多的大齊朝開國皇帝興武帝終於又來到他熟悉又沒那麼熟悉的都城城門下。

帝王的視線如浪潮先後掠過前麵的二妃、中間的臣子以及後麵巍峨的城牆城門,再退潮一般循序收回,多看了一會兒雖然跪著卻好奇地仰頭望他的小公主,對麵所有人當中唯一敢抬頭的小公主,興武帝笑了,揚聲道:“免禮!”

群臣嘩啦啦地站了起來。

興武帝跳下戰馬,大步走過去抱起小公主,眼裡藏不住想念與疼愛,嘴上逗弄道:“麟兒還記得父皇嗎?”

慶陽不記得了,但她發現父皇跟王叔有些像,卻比王叔更高大健碩,也更好看更有氣勢!

原來這個人就是父皇,母妃口中天底下最厲害的父皇,皇宮內外所有人都要聽他話的父皇。

小公主隻管一個勁兒地瞅著父皇,話都忘了答,但她清澈水潤的黑眼睛裡沒有見到陌生人的膽怯或害怕,反倒像發現什麼奇珍異寶一樣越看越亮,眼中的神采怎麼看都是喜歡,渾似她是來相看爹爹的,而這個爹爹很讓她滿意!

興武帝被女兒看得又笑又奇,點點女兒的臉頰問:“看什麼呢,終於記起父皇了?”

慶陽從父皇的笑容與動作中感受到了父皇對她的喜歡,立即抱了過去,雙手環著父皇的脖子,臉貼著父皇肩頭的鎧甲,繼續拿眼睛打量父皇的側臉、下巴。

興武帝心軟得一塌糊塗,礙於時機不對,他便隻是抱著女兒,分彆跟另外四個孩子說句話,再去與雍王、二相說話。

城外這邊隻是恭迎帝駕的儀仗,真正的接風是宮裡的宮宴。

同臣子們交談了兩刻鐘左右,興武帝要進城了,他選擇繼續騎馬,上馬前便想把小公主交給麗妃。

慶陽巴巴地賴在父皇懷裡:“我也要騎馬。”

馬車四麵都擋著,坐在裡麵什麼也瞧不見。

麗妃心裡一緊,怕皇上怪罪她把女兒教成了小賴皮,一邊哄一邊就要把女兒接過來。

興武帝卻以為女兒太喜歡父皇舍不得跟他分開,朗笑著擋開麗妃的手:“算了,就讓麟兒隨朕騎馬吧。”

麗妃急了,又開始怕興武帝把女兒摔下馬。

興武帝遞給麗妃一個警告的眼神。

他都素了一年多了,故意沒多往她這裡看,她還要靠近糾纏,嫌他的火不夠旺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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