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眼看去，共十具屍體，兩兩一對，分彆掛在五根粗壯的樹杈上。大部分已經出現中高度腐爛現象，隻有兩具還算新鮮。
濃重的惡臭，縈繞在整片山穀之中。
就像上千隻死老鼠和無數爛雞蛋，倒進了經年未清理的化糞池，混合發酵後的味道。在遠處就能隱約聞到一些，來到近處，簡直能把人熏暈過去。
“嘔！”
元成頭暈目眩，腦瓜子嗡嗡的。
他一點都不想靠近那片屍骨林，但又不敢離大家太遠，隻好縮在一旁吐酸水。
萬山虎到底還是勇猛，一開始雖被眼前這恐怖的景象給震住了，但很快就興奮起來。
“大案，大案啊！”
“我就說這是個千載難逢的機遇，這麼大的案子，要真能破了，看那嚴捕頭還敢不敢在老子麵前吆五喝六。”
萬山虎興衝衝地跑過去，抽刀就要砍，卻聽齊逸大喊一聲：“彆動！”
衣服給趙四小姐包頭顱了，齊逸隻好光著上半身，所幸是夏夜，不怎麼冷。
“彆把屍體放下來，我先檢查一下。”
萬山虎僅猶豫了一息便收刀入鞘，旋即又意識到，自己居然這麼聽小叫花的話。掙紮了片刻後，他徹底放棄了。
畢竟，他隻是個武夫。雖然在衙門裡當了十幾年差，耳濡目染看捕頭捕快們辦了不少案，多少有點兒經驗，但真讓他自己查案，那真叫一個睜眼瞎。
齊逸選了最新鮮的兩具屍體，t原主自帶技能，三兩下爬上樹，單薄的身形讓他絲毫不擔心把樹杈踩斷了。
兩名死者，一男一女，身上的婚服布料很普通。
齊逸蹲下身細看，便見捆住樹杈、勒在死者脖頸處的不是麻繩，而是赤紅色的繩子。
【成份：棉線、茜草素、明礬】
【這是一根純手工撚成的棉繩，長度九尺九寸九】
兩行霧白色的文字，浮現在繩子上方。
齊逸心有明悟，這個金手指的觸發機製，應該是在他接觸到物體後，才會給出類似化驗結果的提示。
所以，自己這個金手指就相當於一個‘顱內化驗室’，為他彌補了在這個世界沒有檢測儀器與化驗設備的短板。
並且，所能獲得的信息，並不局限於自己原本的認知。那麼，自己就可以通過提示內容，更快且更深入地了解這個世界。
“嗯？”
齊逸輕疑一聲，儘量伏低身子，仔細一看，發現兩名死者用的是同一根繩子。
另外，繩子中間還係了一個很特彆的結，一眼看過去有點類似某通訊公司的lo。
思忖片刻，齊逸抱著樹乾滑下樹，問道：“兩位差役大哥，你們知不知道，什麼繩子長九尺九寸九？紅色，以棉線手撚而成，中間打個這種形狀的結。”
齊逸用手比畫了一下，萬山虎思索幾息後茫然搖頭，元成則歪著腦袋，似是想到了什麼。
“你說的好像是嘔，喜繩。”
元成一直用手捏著鼻子，饒是如此，還是能聞到那令人無比上頭的酸爽氣味。
他扭頭瞥了萬山虎一眼，小聲道：“上個月底，孫進成婚，我嘔，去喝了喜酒。他和那個女人拜堂的時候，就牽著這種喜繩，繩子中間係了個結。聽喜婆說，那叫同心結，喻意夫妻同心”
元成的聲音越來越輕，頭也越來越低，說到最後腦袋都快縮進脖子裡了。
萬山虎古銅色的臉龐沒有任何表情，但雙手卻不自覺握緊了拳頭。
“虎哥，麻煩你將那些屍體放下來，最好彆弄斷繩子，有勞。”齊逸行了個不太標準的抱拳禮。
萬山虎絲毫沒在意他換了個稱呼，一聲不吭地轉身抽刀，縱身一躍，精準無誤地斬斷三四米外的一截樹杈。
一套動作一氣嗬成，行雲流水、絲滑順暢。
趁著這貨砍樹杈的當兒，齊逸湊到元成身邊，小聲問道：“他怎麼了？”
“孫進是我們南城衙門的捕快，深得裘大人喜愛。他們家在南市巷有兩間肉鋪子，孫進弟弟去年秋闈還中了舉人。”
齊逸一臉懵逼：“這跟你大哥有什麼關係？”
元成用衣服蒙在口鼻處，扭頭瞧了一眼，確認虎哥還在忙活，這才壓低聲繼續道：“孫進娶的那女人，原本與虎哥訂了親，結果，臨成親前一個月，那女人反悔了。虧的虎哥當年還救過她的命，真是忘恩負義。”
“可憐虎哥，被悔婚後隻得借酒消愁。小叫小兄弟，虎哥先前說話不好聽，你彆跟他計較。他還沒忘了那女人，心裡憋屈得難受才會那樣的。”
齊逸了然地點了點頭，元成還想八卦幾句，不過，見萬山虎已經利索地乾完活，便趕緊閉上了嘴。
早九很有眼力見，早就麻溜地將屍身連帶著樹杈，一起搬到稍微平坦一些的空地上。就這麼一會兒功夫，十具屍體齊齊整整地擺放在地。
“多謝大叔。”
齊逸道了聲謝，老實憨厚的啞巴漢子，立馬笑著擺擺手。
“山穀溫度偏低，濕氣非常重，結合屍體的腐敗程度來看，死亡時間最久的兩名死者，大約死於30天至35天，屍體已經高度溶解。”
齊逸折了兩根枝條，一邊撥開被體液滲透、幾乎與各種人體組織糊在一塊兒的衣物，一邊習慣性地說道。
“我的娘噯，你、你彆翻了，嘔！”
元成又慫又好奇，結果看了一眼就繃不住了，彆過臉又是一頓狂吐。
齊逸又用枝條打開其中一具腐屍的雙腿，摒息靜氣伏下身仔細檢查起來。
【彆看了，那裡爛掉了（物理層麵）】
‘神特麼物理層麵’齊逸嘴角抽動了一下，登時一腦門黑線。
自己這金手指真的不對勁，遇到物質類證據，會直接給出成份報告。但凡屍檢，尤其是涉及到隱私的那種，就暴露出了不正經的一麵。
齊逸用餘光掃視一旁負責掌燈的早九，大叔正一臉好奇地盯著他，顯然並沒有看到那行霧白色的文字。
確定了，‘顱內實驗室’的驗證結果，僅自己可見。
“大叔，把燈籠放這就行，彆把你臭暈了。”
齊逸善意道，早九卻憨厚地笑著張開嘴，露出含在口中的一塊東西。
“薑片？”
早九猛點頭。
這玩意確實能辟一些屍臭，但單獨使用效果有限，若用麻油抹在鼻下，會更見效。
‘靠，有這玩意不早說，給我來也一片啊’
齊逸不是不怕臭，隻是能忍而已。
打開與這具屍體相連的另一具腐屍的雙腿，不正經的提示又出現了。
【本來就沒有，你猜為什麼】
‘這還用猜，你直接說明死者是女性，不就完了’
齊逸忍不住在心底瘋狂吐槽。
雖然通過婚服的樣式，就能判斷出這對死者也是一男一女，但作為一名嚴謹的法醫，必須求證無誤。
屍檢繼續。
“這兩名死者死亡時間約25天，組織軟化，指甲、牙齒基本完全脫落。”
齊逸用樹枝探進死者口腔，小心翼翼地叉出一顆牙齒。
“從牙齒的磨損程度，初步判斷，死者年齡不超過30歲。”
“這兩名的死亡時間應該是15天左右，屍體中度腐爛，表麵呈現黑灰色。有輕微膨脹現象，典型的巨人觀後腐敗回縮現象。可以確定，也是一男一女。”
“這兩具屍體，正處於巨人觀最嚴重的階段，死亡時間10天左右。”
“屍體狀態最完整的兩名死者，死亡時間最短，大概在5—7天。”
齊逸脫掉兩名死者的衣物，非常仔細地檢查起來。
“兩具屍體都存在麵部發青腫脹、眼結膜下點狀出血的情況。初步判斷，應該是機械性窒息導致的死亡。”
“男性死者口中鑲了兩顆金牙，表麵沒有銳器傷，年齡約25歲左右，膝蓋、手肘、背部出現少量屍斑。”
“雙手皮膚明顯比身體其它部位的皮膚更白一些，有厚厚的繭子。應該是從事手工製作類的工匠，並且是常年需要與水打交道的。”
“女性死者同樣沒有銳器傷，表麵也無其它傷痕。腿根處與下體有少量血跡，應是初次房事造成的正常出血。”
齊逸完全沉浸在自己世界裡，壓根沒注意到萬山虎和早九二人，都下意識避嫌地彆過臉去。
“誒？！這、這是”萬山虎指著一具男屍，震驚得眼珠子都快掉下來了。
連早九也滿臉驚訝、咿咿嗚嗚地比劃了一通。
“這種現象叫做‘屍勃’。”齊逸解釋道：“死者死亡之時或死後沒多久的時間段內，屍體呈臥姿，血液向下半身流動，就有一定幾率形成這種狀況。一旦出現，就不會‘放下’了。”
早九茫然地眨了眨眼，反應了一下似乎是聽懂了，立馬抬起左手豎起大拇指。
齊逸點頭回應了一下，旋即微微皺起眉頭，再次掃視了所有屍體一眼。
十名死者，五男五女，全都身穿婚服。
常見的連環凶手案，被害者大多是女性，且基本都存在某個共同點。
譬如，相同的職業。其中，以從事手藝活的年輕女性或海鮮商人，被害機率最高。
還有，裝扮類似。最著名的當屬紅色高跟鞋殺殺，擱這個時代就是紅色繡花鞋。抑或者，特定的天氣，刺激凶手犯案。雨夜屠夫，就是這一類的典型案例。
但此案的受害者，男女各半。初步掃了一眼，體型也沒有什麼共通之處，高矮胖瘦都有。
唯一的共通點就是，婚服。
所以，凶手是專門挑新婚夫婦下手？還是將不相乾的男女殺害後，給屍體穿上婚服，為死者舉行婚禮？
還有，腐爛情況嚴重的屍體，沒有專業儀器無法判斷死因，賤賤的金手指偏偏又不肯直接給出關鍵提示。但那兩具最完整的屍體，基本可以確定是機械性窒息死亡。
並且，頸處都沒有兩道不同的勒痕，這說明死者並不是被勒死後掛上樹的。
泥地上的腳印模糊不清，沒有專業工具且光線不足的情況下，根本不足以辨認。但屍體情況相對完好的兩名死者，指甲內都沒發現皮屑，這說明死者在被勒斃的過程中，沒有絲毫掙紮。
齊逸眉頭緊鎖地小聲嘀咕道：“這難道是什麼殉情聖地嗎？總不可能是五對男女，自己跑到這裡來自掛東南枝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