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明非正要開口,趙孟華突然橫插進來。少年單手撐在顧翊課桌上的姿態像頭巡視領地的豹子,腕間的歐米茄海馬係列泛著冷光,精心修剪的鬢角在晨光裡劃出鋒利弧度
“顧翊。”骨節分明的手指叩響桌麵。
“說。”
趙孟華太陽穴突地一跳。顧翊仍垂首翻著書本,連睫毛都懶得顫動半寸,仿佛眼前杵著的不是活人而是團空氣。
“老班讓你去辦公室。”每個音節都裹著冰渣。
顧翊抬眼掃過教室掛鐘,“路明非,幫我去高三找楚師兄。就說請他午休去劍道部一趟。”
“你要乾啥啊?”路明非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住。
顧翊唇角微勾,“借他一把劍練習用。”
趙孟華隱約看見顧翊瞳孔深處掠過金色的殘影。那種被大型掠食者鎖定的戰栗感讓他心驚膽戰,霎時落荒而逃。
顧翊嗤笑一聲,對路明非說道:“走吧。”
路明非望著顧翊消失在走廊拐角的背影,嘟囔了幾句自己不是跑腿小弟,然後跑向高三的樓層。
高三精英班的寂靜像堵實體牆。路明非貼著牆根蹭到前門,瞥見楚子航獨坐末排。陽光將他側臉鍍成鎏金雕塑,睫毛在眼下投出細密陰影——這讓他想起學校內廣為流傳的比賽錄像:去年全國半決賽,楚子航那柄木刀挾著破風聲將衛冕冠軍劈飛三米。
“學姐,麻煩喊下楚師兄。”路明非用氣聲呼喚前排女生。
女孩看了一眼路明非,朝身後喊道:“楚子航!有人找。”
楚子航抬頭望來,那是雙能把沸水凝成霜的眼睛。路明非僵硬地揮了揮手,看著對方朝門口走來。
可當路明非退到走廊,等了半天都不見人影。他扒著門框探頭張望,冷汗突然浸透校服後背——楚子航的座位空蕩蕩的,更詭異的是,整個教室安靜得像口深井,竟沒人注意到有個少年憑空蒸發。
“學姐,楚師兄呢?”路明非聲音發顫。
“不是跟你出去了?”女生不耐煩地用紅筆圈住模擬卷錯題。
路明非跌跌撞撞衝進走廊,抓住正閒聊的男生:“看到楚子航出來了嗎?”
“你中邪了吧?”男生甩開他的手,“他班門口一直就你一個。”
路明非意識到了什麼,登時如墜冰窖。
——
楚子航他緩緩抬頭,坐滿人的教室此刻隻剩下空蕩的風聲在桌椅間遊蕩。前門虛掩著,走廊外傳來滂沱雨聲,像無數銀針擊打著玻璃窗。
他走出教室門時。那個喚他出去的少年已經像被橡皮擦抹去的鉛筆畫痕般消失了。更詭異的是整個高三樓層都陷入死寂。走廊外翻湧的雨幕中,他嗅到了記憶深處最熟悉的氣味:鐵鏽混合著腐殖質的腥甜,像被暴雨衝刷過的墓園。
他轉身走向自己的座位,前排課桌的金屬支架在昏暗天光裡泛著冷芒,楚子航的指節在桌沿停頓半秒,突然發力擰斷整條桌腿。暗灰色的鋁合金管在他掌心輕顫,斷麵折射出狼牙般的棱角。
嬰兒的啼哭就在這時刺穿雨幕。
那聲音像鈍刀刮擦耳膜,從教學樓底層盤旋而上。楚子航咽下灼熱的呼吸,指甲深深掐進金屬管,指節泛出青白。他太熟悉這種音調了——十四歲那年的高架橋上,無數黑影就是這樣在暴雨中哀嚎。
當第一道黑影攀上樓梯轉角時,楚子航已經將鋼管斜持在身側。那東西的脊椎詭異地反曲著,青灰色表皮布滿鱗狀凸起,本該是手掌的位置延伸出兩柄森白骨刃,它嗅到人類氣息的瞬間,嘴巴大張,露出環狀排列的尖牙。
楚子航疾馳的破空聲與怪物的骨刃的錚鳴同時炸響。
他在骨刃及喉前矮身滑步,鋼管精準捅進怪物左眼窩。粘稠的黑血噴濺在他高領襯衫上,腐蝕出蛛網狀的焦痕。怪物嘶吼著揮動另一柄骨刃劈來時,少年已經借著反作用力騰空躍起,膝擊狠狠撞在它扭曲的頸椎處。
骨骼碎裂的脆響中,楚子航聽見自己劇烈的心跳與磅礴的雨聲重疊。濕透的額發黏在眼前,他握著滴血的鋼管走向樓梯拐角——那裡正傳來更多窸窣的爬行聲。
四具佝僂的陰影正沿著樓梯扶手攀援而上,青灰色骨節在牆磚刮擦出令人牙酸的銳響。它們突然集體轉向的動作整齊得可怕,布滿鱗狀褶皺的咽喉深處爆發出嬰兒啼哭般的尖嘯,骨刃劃破潮濕空氣的瞬間,整片空間仿佛被折疊成殺戮的繭房。
楚子航瞳孔收縮成危險的豎線,那年雨夜的記憶碎片與眼前寒光重疊。他旋身避開最先襲來的利爪,鋼管在掌心翻轉出銀亮弧光,精準刺入第二頭怪物裂至耳根的巨口。腥臭血漿噴湧的刹那,少年借力騰空,軍靴重重踏在第三頭怪物的額頭上,骨裂聲混著雨幕轟鳴在耳畔炸開。
頸間項鏈突然灼燒般滾燙起來,鎏金波紋如液態陽光漫過走廊。那些扭曲的生物瞬間僵直,眼睛在聖光中接連爆裂,黑色血霧與腐蝕性黏液在空中交織成詭異蛛網。它們痙攣著向後飛退,骨刃在牆麵犁出火星四濺的溝壑,像被灼傷的夜梟遁入黑暗。
楚子航怔忡半秒,指腹摩挲著猶帶餘溫的項鏈,這東西真的有用?
空氣驟然撕裂的爆鳴聲打斷了他的沉思。
某種超越人類感知極限的危機預警令脊柱竄過電流,卻終究快不過那道銀光。少年瞳孔收縮的瞬間,右臂已被子彈擊穿。白森森的骨茬在空氣中暴露不足半秒,就被噴湧的動脈血染成赤色。
他像被抽去脊梁的蛇般蜷縮痙攣,喉結劇烈滾動卻發不出半點聲音。鮮血從破碎的傷口汩汩湧出,沿著地板滑動,形成一道道鮮紅的線條,又被他抽搐的身體抹開,最終染紅了地麵。
“這東西哪來的?”
金屬刮擦般的異國腔調刺破黑暗。金發男人反手甩了個槍花,左輪的硝煙尚未散儘,黃銅彈殼墜地的脆響已在潮濕的空氣中震顫。
“好像現在的你也回答不了問題。”
他走到楚子航跟前,單手扯住了少年的領子,把他從地上拽了起來。男人歪頭端詳著少年慘白的麵容,槍管戲謔地拍打他完好的左臉。
楚子航渙散的瞳孔裡倒映著對方虹膜中遊動的金色,那光芒不似人類更像是某種冷血動物的豎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