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格爾……米格爾……
早就記不得臉的女人,腦中殘留不去的固有標簽在米格爾的潛意識拚湊下流動。
“你要放棄獵犬?”
他不甚在意的躍動花麵的硬幣,手繭在印記藤曼狀的金枝,在舒適的好心情間懶得就像窩在被褥裡午休,從容的回應“嘿,金主,你的那些乾員難道不比獵狗好使?而且我已經賺夠養老的金子,沒必要拚命的時候我是很惜命的,我現在隻想房子趕緊落成,每天在大院子的那什麼調節罩下曬太陽。”
……
當時她說了什麼來著?
他最終還是加入了內部的複興】
……
嘶——夢?
米格爾從不把歇息的時間浪費在溫馨過往的記憶,那些飄飄忽忽的意識結構還不如指尖的硬幣來的實在。手指如波浪的琴鍵起伏,托舉斑斑的金幣,它和他都老了,看似明亮內裡卻是軟化得不如以往。
“妮可。”
少女就像捕捉到開罐聲響的貓咪,呼呼的吹到身前。
米格爾揮動長斧示意。
“跟上。”
米格爾真的太久沒有回來了,在逃出迷霧的那一日開始,到礦脈戰役結束,他就再也沒有回過這片土地。
它貧瘠、乾枯,籠罩舊日的部落以及終末的邦國的所有縮影,現在,它是被時代拋在後方的殘局。
挖空的礦洞顯然超出了離鄉之人的意料,山壁簡直被剝了鱗片的地龍,蟲蟻在每一處沉眠,無料可飛的枯草朽木靜悄悄的腐爛,熒色的浮沉無時不刻的想要侵占呼吸道。
“嘶——真是一點沒變。”
老舊腐敗的木板、在呼嘯間沉默的石壁,徘徊不散的亡骸,以及——永遠陰鬱看不到太陽的穹頂。
這座城距離礦脈太近了,天坑在餘波下坍塌,射進碎縫的一線陽光隻能繃直最後一根求生的弦。
好山好水養人是也,米格爾知道自己下意識間的反感此地,心底嗤笑。
“還真是一點沒變。”
妮可轉身看他,不吝嗇展顏“米格爾也一點沒變。”
老去的男人看她,當初快死的野貓養的圓潤,白中粉鮮亮如眼,她比他好命,她沒有經曆過獵犬到野狗轉變這一階段。
米格爾不客氣的大手給小女孩順毛,妮可的養育生涯讓他理解為什麼年輕人這麼喜歡養貓了。
“妮可,接下來不要離我太遠。”
“是!”
風在鳴唱,氣息上下浮沉不休,單純的偵察在這片山穀素來行不通,不隻是繁雜的迷宮路徑,以及戰時隱於礦洞的每一處蟻穴多少有在家門附近放置機關,哪怕是米格爾也隻能拚湊過往的路徑,來嘗試最簡潔的一條。
捕獸的大下夾子、攔路的阻礙、還有一路空缺的框架,米格爾看一眼便略過塵埃間明麗的光彩,告誡妮可距離那些源晶混合碎石堆遠些(這東西磕碰一下這一片都得連鎖塌方)。
奇了……米格爾想。
這一片太空曠了。
異變體不該一個都沒有啊。
兩塊大肉在跑居然都沒嗅到,雖然那些玩意的對外感官根本不能以常識判彆,但憑祂們的靈隱能力可瞞不過直擊[存在]本身的視角。
昔日忽視異常情況險些栽得血本無歸的他在久未的戰鬥維持高度敏感。
繼續往前路探,除了往前也沒彆的什麼路了。
異變體在無刺激情況下很難遊走出什麼範圍,畢竟祂們沒有除了進食以外的思維,想要揣測祂們的行動還是簡單的。
空去的木欄,普通人家習慣囤積小塊的源晶來製作簡易炸藥,這東西正在它們的菜單上。
“這是把家底都搬出來了啊。”
與碎片化的棱角不同的,連本該鋒利的外沿都是柔和的弧度,一顆顆完整的異源晶好比一片充斥絢美玫瑰的花田,靜靜的陪伴在那處枯骨。隻有米格爾知道,這位遇難者的絕望就如刺穿祂顱骨的釘子。
為何隻有永無島有異源晶?又為何異源晶會為各大國所爭奪?
雖然當初聽那冗長無聊的報告昏昏欲睡,但簡單一些的答案米格爾還是理解進去的。
異源晶是【大地】逸散的能量,在【意識】海洋大浪的刪選下,最終沉積下來的團塊或結殼的高能源產物。
三官六部的前身比所有人更早得到答案並將之利用。
男人以長斧的尖端掃開枯骨一地的礦石,歎息一聲“可惜了。”
含有少部分,哪怕隻是原子那般極少部分的使徒屬性也絕非一個鐵鍬能夠敲碎,同歸於儘的計劃隻是在死胡同消亡的幻想。
要離開嗎?
他這麼想。
在抵達了他們所說的那種境界後,開鎖的饋贈向每一處平等的撒鈔,天生便定死的第六感也隨主流彰顯存在感,時而在心臟若有若無的敲擊,而你無法拒絕它,你可以裝作聽不見,但你無法徹底否決自己。
米格爾吐出氣息,轉而將之吞下,淚一般的溝壑灌注眼球,唯獨點點幽冷的光刺破渾濁。
“我真是過得嬌氣了啊。”
吩咐妮可手腳並用的抱住自己的胳膊,確認粘緊的米格爾隨即一斧揮下。
“主管,您還好嗎?”
金發天使隻如從支架墜落間驚嚇至黃毛炸開的鳥,翻露肚皮雙目打暈吐息“我、沒事……”
蹦極太刺激了……
erial你給我等著!
安吉羅斯睚眥必報,回頭就把他的工時扣光光——(雖然小醜基本都在缺勤)。
米米娜兒亞人種特征的狐族耳軟趴趴的蔫在同色係的發間,小姑娘內斂的本性若非還有個更需要照顧的怕是要縮成軟乎乎的球。
安吉羅斯也沒好到哪去,不做安全防護的蹦極跳還是有些考驗他的身體素質。
這跟撕裂了一樣!果然和死沾邊的就沒個是輕鬆的!
話說回來,他是不是忘了啥?
在擊碎石壁,鑿開那本不該輕易觸碰的“第四麵牆”,徹底警戒起的米格爾在看到、聽到、感受到的第一樣——是剝奪一切的黑。
以及、麻藥消退般反饋而來的劇痛。
他再度看見那久遠的夢,光陸離奇的斑駁色彩在破碎的玻璃間割裂他的每一寸,眼尾仿佛有一道蜿蜒的血河,框中的眼珠堵不住的欲要向外奔去,皮下的青筋簡直在肉間鞭撻、抽搐。
意識如清晨白露,被蛛網所捕獲的露滴般,在鋼筋和沙土之上躍動著、閃亮著,繼而是蒸發、消失,溶解在空氣的味蕾中。
那一幕,刺激了他對水的渴望。
在無意義的消失之前,他囫圇吞的將之吞咽,任由甘露為沙子所淹沒。
他睜開了眼。
妮可從未見過如此畫麵,或是說,從未見過交融的“夢境”,生的直覺讓她緊緊擁護身邊的錨點以求現實的重量。
“不要睜眼。”
從深處汲取熟悉的熱量,妮可眯眼把腦袋縮進兜帽。
“很快就會結束。”
米格爾也有自我暗示的成分在,在已然成為【意識】後花園的碎夢中,那些無形而無處不在的觸手止不準會從你的潛意識間捕撈出你所不想麵對的景色,他需要的是拂去多餘的塵埃,將注意力集中在構築所想得到的目標上。
【外麵從來沒有真正的路,路存在你的心中,生於你的腳下,它誕生於你的決心,長短取決於你的勇氣】
【對大家來說,夢境和現實從來沒有多大區彆,但不要忘記給自己留下一個錨點,那總能找到回家的路】
米格爾一直想要房子——大房子,帶著花園,酒窖,一張大床。
真正拿到手時,他花了很久構思,最後隻留下一個大房,一張大床。(原本還有酒窖,不過給一個厭酒的貓女燒了!)
但是房子,成了家。
是啊——
大房子、花園……
還有
、
還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