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你肯定沒有,我給你先拿兩塊用,明天買了再還我就行。”
穿著豔麗襯衫緊身牛仔褲的女人隻有三十多歲,瓜子臉,燙著卷發,嘴巴塗得猩紅,手裡的火鉗子叼著兩塊蜂窩煤。
孟月仙趕緊接了過來,又把手裡的乾蘑菇遞到她手上,“還真是謝謝你,正犯愁呢,這是自家采的山蘑菇,給你嘗嘗鮮。”
“我叫陳麗麗,我家正好在你家前頭,有什麼不明白的找我問就行。”陳麗麗臉上帶笑,跟其他人的冷淡截然不同。
“我叫孟月仙,我們這一大家子初來乍到,以後還得麻煩你。”
兩人就站在家門口的簡陋廚房裡,孟月仙一邊生火,一邊聽陳麗麗像機關槍一樣把自家三代,周圍鄰居家多少存款都說了個遍。
陳麗麗人如其名,愛漂亮。
兩口子都是貴省人,自家男人在服裝廠上班,老家還有個九歲的兒子,帶在身邊一個小兒子,剛剛兩歲。
雙方父母都是麵朝黃土背朝天的農民,她又不放心自己的孩子,就帶出來一起打工。
雖然她普通話說得蹩腳,倒也聽得懂,孟月仙從她密集的話裡插了一句嘴。
“旁邊這家呢?”
陳麗麗手腳麻利地幫著摘菜,漫不經心地瞥了一眼隔壁緊緊關著的門板。
“她啊~鄭玉珍?她家那老婆婆可厲害,這些日子她那幺妹兒老生病,都不去上班咯。”
“幺妹兒?”
“就是幺妹兒嘛~就是女娃娃,一歲多。”
陳麗麗的貴普確實讓孟月仙頭都大了。
“哎呦~飯燒糊了,光顧到跟你說話,我可走了。”陳麗麗手裡抓著火鉗子趕緊往家裡跑,腳上的小皮鞋磕在水泥路上,跑得嘎噠嘎噠直響。
家裡都收拾得差不多,孟月仙將和好的豬肉芹菜餡兒放上了桌。
想著搬家第一頓,還是花了三塊錢買了兩斤豬肉,又買了不少白麵跟大米,蔬菜倒是比北方便宜多了,五角一斤的芹菜,兩角一斤的土豆大白菜也買了不老少。
菜場離得遠,一家子一起去,才拎回這麼多東西。
一家人圍在飯桌上,顧南擀皮兒,顧北顧念一齊包餃子。
孟月仙先煮了一盤端去了前頭的陳麗麗家。
遠親不如近鄰,先處好了關係,日後也有個照應。
陳麗麗家的門敞著,她端著餃子一走進去就看見陳麗麗揍小孩兒,大手正在光溜溜的小屁股上招呼。
“咋了這是?”
還在專心揍小孩的陳麗麗這才注意到家裡來人。
“這個娃兒,把櫃子裡的褂子都掏出來,跳得很!”
“剛煮好的餃子抓緊吃。”
“哎呦,看著都香得很。”
挨揍的小男孩一聽說‘香得很’立馬從親媽手裡掙脫出來,手抹完鼻涕就要上手抓餃子,又被親媽一把抓回去,接著揍第二頓。
等孟月仙送完餃子回來,兄妹幾個把桌子都收拾出來,餃子煮好也擺上了桌。
剛要動筷子,門外吵吵嚷嚷的聲音響起。
“現在法治社會,怎麼敢不交錢就進來住!”
“昨天沒看見你在,還想著是你找的哪個親戚呢。”
等到兩個人走進屋來,孟月仙直接愣住。
這不是顧西住院,天天給隔壁床王老太送飯的老伴兒嘛。
“誰讓你們住到這的?錢都不交,就敢住?”老頭臉漲紅背著雙手,白汗衫上都是汗漬,應該是剛剛走的急。
孟月仙站起身來,“大爺,咱們在醫院見過,您忘了?”
老頭隻顧著在屋子裡到處檢查,生怕自己屋裡的東西少了或是壞了。
緊隨其後進屋的趙老太太,瘦長臉,三白眼,齊耳短發梳得一絲不苟,一臉看好戲的表情。
“說那些也沒有用,房租你不交就趕緊搬出去!”老頭轉了一圈眼看沒損失才轉過頭正眼看孟月仙一家人。
家裡唯一的男人顧南趕緊站起身子,“我們交錢了,還簽合同了。”
孟月仙趕緊上樓去取保存好的合同。
老頭氣急敗壞的在屋裡嚷嚷,屋外開始聚集看熱鬨的人群。
“錢又沒交到我手上,我才是房東,一個月三十五塊錢,交錢就住,不交錢就搬走!”
徹底傻眼的顧南大腦一片空白,他明明仔細看過身份證,怎麼又冒出一個房東來,到底怎麼回事?
孟月仙快步下樓,手裡緊緊捏著合同,指尖發白。
竟然真遇見了騙子,可明明她足夠小心了。
看熱鬨的趙老太都快笑出聲了,在一邊陰陽怪氣,“這地界,閻王爺都得脫件衣服再走,你就那麼好命?十五塊錢一個月你也敢信?”
孟月仙倒是迅速冷靜了下來,她快步走下樓梯,進屋就把兜裡的錢往外掏。
“三十我就租。”
老頭兒這二層小樓本就比彆人的貴五塊錢,放著好久了一直租不出去,要不是租戶趙老太專門跑過去告訴他,有人又上當受騙搬進去住,他根本不想過來。
往常受騙的人都立馬搬走,找更便宜的住處,今天這女人倒是舍得,還想住這。
他想著空了太久,不如就租出去算了。
“還有押金三十,一共六十。”房東老頭還是心疼那五塊錢,想要押金。
孟月仙隻掏出三十塊錢放在桌上,語氣堅定。
“都被人騙差不多了,押金掏不出,你覺得行就租,不行我們馬上搬走。”
此時孟月仙悔得不行,怎麼就這麼著了騙子的道,還是因為貪便宜。
去彆處租這樣的房子也得這麼多錢,再去看房,又怕遇到騙子,還不如就住在這算了,花錢買了教訓。
眼見房東老頭一直不吭聲,孟月仙索性起身,冷聲吩咐,“顧南,收拾東西。”
顧南氣得臉漲紅,轉身進屋收拾,顧北急得心砰砰跳,隻有顧念一點沒耽誤吃餃子,兩個腮幫子鼓鼓的,像是屯食兒的灰狗子。
房東老頭發現這家人確實是掏不出,今天約好的麻將局都沒打成,說不能贏十來塊呢,租了算了,剛好進自己腰包。
“那就每個月一號交房租,準時準點。”
等房東拿著三十塊錢背著手離開,看熱鬨的趙老太喜滋滋的回了家,腳步格外輕快。
看熱鬨的人散了,孟月仙眼瞅著她進了隔壁鄰居的門,原來她就是鄭玉珍的老婆婆。
趙老太進屋少見的沒有開罵,語氣還帶著寬慰。
“我還尋思被騙多少呢,才一百六十五。”
鄭玉珍低著頭端著小米粥吹了吹,沒有應聲。
被騙多少算多呢?像趙守田一樣,被騙了三百四十塊錢才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