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在多雲天氣下,午後的陽光還算溫柔。
梅子湖像一塊嵌在山間的碧玉,湖水清澈見底,能看見幾尾金色的鯉魚在水草間穿梭。
湖邊的步道鋪著木板,走上去發出輕微的 “咯吱” 聲。
顏曉一馬當先,蹦蹦跳跳地走在最前麵,忽然轉身對著陳默比耶:“哥,幫我拍個照!”
陳倩聽完撇撇嘴,每次聽顏曉叫哥的時候總感覺自己心愛的玩具被人搶走了一部分。
以前這沒這種感覺啊,真是奇怪。
要是陳默能聽見對方的心聲高低得回一句有沒有可能是忽然發現玩具變貴了
陳倩挽著母親的胳膊,聽她念叨著湖邊的植被:“這是香樟樹吧?還有那棵,開白花的,是不是梔子花?”
張新萍年輕時愛種花,對植物格外敏感。
如今年齡大了愛好變成了跳廣場舞,種花的手藝傳承給了丈夫,彆墅裡的花都是陳國輝在打理。
而此刻的他落在後麵,手裡舉著手機,正對著湖中的小島拍個不停。
島上有座小亭子,飛簷上掛著銅鈴,風過時發出清脆的響聲。
“要不要租條船?” 陳默指著湖邊的碼頭,那裡停著幾艘木船,船身漆成靛藍色,船頭掛著紅燈籠。
顏曉立刻舉手:“我要劃船!我會劃的!”,結果上船時卻緊緊抓住陳默的手腕。
惹得陳倩在旁邊瘋狂diss(懟):“剛才是哪個寶批龍要不完了(要不完了的意思大概是嘚瑟,自認為了不起),說自己會劃的?”
木船在湖麵輕輕搖晃。
陳國輝坐在船頭,把保溫杯放在膝蓋上,看著女兒和侄女在船尾笨拙地劃槳。
張新萍望著遠處連綿的山峰中有一座凸起,形似大象的鼻子垂入湖中,“你們看,這是不是阿貴說的‘象鼻山’?”
眾人隨著她的目光紛紛掏出手機打卡。
湖麵上飄著零星的睡蓮,淡紫色的花瓣隨波起伏。
陳默伸手劃過水麵,涼意從指尖傳來,帶著湖水特有的清甜。
遠處的涼亭裡傳來笛聲,調子悠揚,像是當地的民歌。
他有些醉了,重生後越來越享受和家人一起的日子。
他年輕時跟老媽每一句話都充滿了不耐煩的情緒,現在卻充滿耐心。
這湖水讓陳默想起小時候在南貢老家,夏天跟著父親去水庫遊泳,也是這樣的陽光,這樣的微風,隻是那時的水沒這麼清,周圍也沒有茶香。
劃完船已是下午三點。
一家人在湖邊的長椅上休息了一會兒,沿著湖岸往回走時,路過一片濕地。
蘆葦長得比人高,中間有木棧道蜿蜒而過。
隻見幾隻白色的鳥振翅而起,掠過水麵,驚起一串漣漪。
顏曉格外忙碌,再一次舉起手機錄像,嘴裡念叨著:“朋友圈素材又多了一些。”
下午四點,陽光斜斜地照在湖麵上,波光粼粼美不勝收。
路邊的小吃攤飄來烤玉米的香味,張新萍買了幾根,金黃的玉米粒在竹簽上冒著熱氣。
顏曉咬了一口,眼睛眯成月牙:“比學校門口的好吃多了。”
陳倩接過母親遞來的玉米,忽然想起什麼:“哥,還記得小時候你和李俊濤帶我去機床廠後麵的山上烤苞穀吃不?直接把苞穀埋在草木灰裡,結果烤糊了還搶著吃。”
“怎麼不記得?” 陳默笑著接過玉米,烤焦的香味裡,思緒回到了從前。
那時的機床廠全是陳默他們那樣大的小孩滿地跑,子弟學校也全是廠裡的子弟。
現在廠家屬區裡全是老年人,子弟校也歸地方管了。
陳默這一代是屬於絕版產品了,因為廠裡的第三代都陸陸續續遠走各地,再也沒有“第四代”。
從梅子湖回到客棧,已是黃昏時分。
阿貴站在門口迎接,手裡捧著個竹編托盤:“特意給各位泡了今年的秋茶,嘗嘗咱們普洱的熟茶。”
茶碗是粗陶製的,茶湯呈琥珀色,在暮色中泛著溫潤的光。
張新萍接過茶碗,先聞了聞:“真香,帶點桂圓的味道。
顏曉端著茶碗跑到露台,遠處的茶園在夕陽下美極了,幾戶人家的屋頂飄起炊煙。
她忽然指著山腳下:“哥你看!有個老奶奶在采茶!”
陳默順著她的手指望去,果然看見一位身著民族服飾的老奶奶,背著竹簍,在茶樹間緩緩移動,夕陽為她的銀發鍍上一層金邊。
“那是布朗族的阿媽,” 阿貴不知何時站在身後,“咱們這兒好多寨子都保留著傳統采茶法,手工采摘,鐵鍋殺青。”
他的聲音裡帶著自豪,“明年春茶季,歡迎各位再來,能看見更熱鬨的景象。”
晚餐在客棧的餐廳吃。
老板娘端來酸木瓜雞,雞肉燉得酥軟,湯汁帶著微微的酸香,配著當地的紫米飯,格外開胃。
顏曉夾起一塊雞肉:“三姨,這個比你做的燒雞公好吃。”
張新萍笑罵:“好的,下次你沒的吃了。” 話雖這麼說,自己卻也忍不住多喝了半碗湯。
飯後,阿貴提議去逛普洱茶馬古城的夜市。“就在老城區,開過去十分鐘,熱鬨得很。”
他說,“有賣民族手工藝品的,還有各種小吃,姑娘們肯定喜歡。”
顏曉立刻來了精神,拽著陳倩的袖子:“陳倩快走!我要買銀鐲子!”
等一行人再次回到客棧已是晚上十點。
露台的桂花燈還亮著,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花香。
陳默靠在欄杆上,望著遠處茶園的輪廓,難得享受著這寧靜的時光。
耳邊隱隱約約傳來表妹和妹妹在房間裡的嬉鬨聲。
母親在樓下和老板娘說著什麼,父親的保溫杯放在桌上,還冒著熱氣。
十月的普洱夜晚,風有些涼,卻吹得人格外舒服。
夜深了,客棧裡的燈火次第熄滅。
陳倩抱著新買的竹蜻蜓躺在床上,忽然聽見窗外傳來輕輕的雨聲。
“哥,落雨了。” 她對著隔壁房間喊。
陳默應了一聲,卻看見露台的桂花在雨中輕輕搖曳,雨水順著瓦當滴落,叮咚作響,像一首溫柔的搖籃曲。
這一晚,五個人在茶香與雨聲中入眠。
陳默的夢裡沒有績效,也沒有代碼,沒有渡河項目進度圖。
隻有梅子湖的波光,夜市的燈火,和家人溫暖的笑容。
普洱的秋天,就這樣悄悄走進了他們的記憶裡,成為歲月長河中一顆璀璨的明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