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惚間,周硯深的司機聽了吩咐駛入停車場,薑早蹬著短腿靈活一蹦,卻還是隻能艱難地扶住差點側翻的車。
四月的港城,道路的兩旁是盛開的洋紫荊,日暮黃昏,路燈準時亮起,照亮了地上起舞的粉白花海。
“沒事吧?”周硯深修長挺拔的身影自帶沉穩威嚴的氣勢,不緊不慢朝薑早走了過來。
他略帶沙啞的嗓音裹著春夜的濕氣迎麵拂來,薑早突然覺得頭盔裡的空氣變得稀薄,耳尖不受控製地發燙。
他傾身時,西裝領口逸出一縷冷冽的雪鬆香。
扶住車把的手腕間露出名貴腕表,薑早直愣愣欣賞著他修長好看、骨節分明的手指。
長呼一口氣,
“它沒事,你的賓利沒事吧?”
一雙琥珀琉璃目盯著她,薄唇輕勾,輕聲一笑難得溫柔,
“來這裡乾什麼?覺得好奇想來玩玩?”
“我和上司來這裡有個應酬。”薑早單手扶了扶頭盔,又強調,“我第一次來,沒來玩過。”
周硯深低垂著頭站在她麵前,暮色中的洋紫荊被風揉碎。
他眼尾狹長,本是一雙冷淡疏離的丹鳳眼,此刻卻被暮色柔化,連帶著眉宇間的鋒銳也斂去幾分。
“嗯,結束了給我消息,一起回。”
他目光掃過她那輛搖搖欲墜的小電驢,眉頭微蹙,“明天起讓司機接你,這個不安全。”
薑早立刻豎起三根手指,信誓旦旦:
“周總明鑒!我駕齡十年零事故,剛才純屬意外。”
“隨你。”
周硯深瞥了眼她發紅的耳尖,不在這個事上和她糾結,轉身進了爵色。
薑早剛停好車,一輛白色suv卷著厚厚一層粉白花瓣往停車場駛去,帶起的灰塵讓她打了個噴嚏。
這豪邁的作風很“林思齊”。
果然,透過車窗,她不止看見了林思齊還瞥見副駕上坐著個梳油頭、挺啤酒肚的中年男人,估計是廣告部的同事。
她轉身進了“爵色”,在電梯口等著。
門一開,薑早剛邁進去,油膩男的目光就鎖在她身上,熱情笑道:
“小早啊,剛來上班還適應嗎?”
林思齊的視線也掃過來,挑眉:“認識?”
薑早壓下想把那油頭按進洗潔精桶裡的衝動,硬著頭皮裝傻:
“呃,您是……?”哪根蔥?
油膩男湊近一步,壓著嗓子卻讓整個電梯都聽得見:
“我是廣告部主任劉茂發,依然特意讓我照顧你,有事直接來找我!”
說完還清了下嗓子,意有所指地看向林思齊:
“你們思齊姐可是拿新聞獎拿到手軟的,多跟她學學。”
薑早這才想起來,
原劇情裡她晚入職一周,被上司冷眼、同事排擠,敢情是顧依然聯手這油膩男在背後搞鬼。
攀上周硯深那種級彆的叫“關係戶”,攤上劉茂發這種包藏禍心的,隻能叫“裙帶災難”。
不但沾不了光,暗地裡還得吃一嘴唾沫星子。
她立刻後退半步,皮笑肉不笑:
“劉主任,我是正經麵試進來的,跟顧依然早絕交了。至於思齊姐,”
她轉向林思齊,眼神誠懇,“能跟著您學習,是我的榮幸。”
林思齊抱臂站在一旁,唇角掛著若有似無的笑,一副看她表演的模樣。
要不是劉茂發這次給公司拉了個珠寶商大單,她才不會來這種應酬。
包廂裡,頂燈把劉茂發油光發亮的腦門照得反光。
菜和酒品已經點好,到了包廂他的臉色才好看了些,挺著肚子往主位旁邊一坐:
“來來來,都坐!今天可得好好招待王總。”
今天要見的是珠寶公司的品牌總監賀峰,也是個職場老油條。合同遲遲不簽,但就是不提需求,這才組了這個局。
劉茂發從公文包裡摸出一瓶茅台,爵色雖明令禁止外帶酒水,但總有他這種渾水摸魚的。
包廂裡氣氛微妙。剛才電梯裡那出“不識抬舉”的戲碼顯然讓劉茂發記了仇。
“劉主任,您這帶的什麼呀?”薑早沒話找話。
“賀總好這口,投其所好嘛。”
半小時過去,正主還沒現身,林思齊改完稿件“啪“地合上平板,抬腕看了手表明顯有些不耐煩,
“七點的約,現在七點四十。”
劉茂發搓著手,
“哎喲我的姑奶奶!人家可是帶著一千萬預算來的,你當是一千塊路邊攤呢?
喝點西瓜汁再等會兒。”
正說著,賀總終於姍姍來遲。
三十出頭的年紀,頭發卻梳得跟劉茂發像一個發廊批發的,渾身散發著被t醃入味的職場精英氣質。
劉茂發立刻起身相迎,賀峰的目光卻越過他,直直落在薑早身上,兩人交換了個心照不宣的眼神。
飯局過半,全是些虛與委蛇的場麵話。賀峰的視線頻頻往薑早身上飄,忽然笑道:
“劉主任,你們公司招人是看臉的吧?不是美女不招?”
這哪是誇人?分明是罵她花瓶!
薑早心裡翻了個白眼,但想到自己剛闖過禍,隻能忍氣吞聲當好這個“花瓶”。
她狠狠夾了個叉燒餐包塞進嘴裡,腮幫子鼓得像隻倉鼠。
“賀總,要不要再加個菜?點些飲料?”
劉茂發見吃得差不多了,轉頭朝薑早使眼色,
“小早,去催一下菜。”
他順手塞來一張卡,明擺著是要支開她,順便讓她去結賬開發票。
薑早機靈接過卡,心裡暗喜能出去放風。
揚起職業假笑:
“好嘞,賀總您慢用。”
轉身時一秒變臉,嘴角垮得能掛醬油瓶。
這破班真是一天都不想上了!
爵色雖是會所,裝修卻是中式典雅風。走廊裡那些比人還高的盆栽,一看就知道是自己半年工資都買不起的品種。
結完賬後,她索性溜達到二樓的展館消磨時間,準備等半小時再回去。
正巧是好萊塢影後慕容雪的特展。
這位影後的新片剛在海外上映,聽說下個月就要來港宣傳。
琢磨著沒準後麵要去采訪,薑早看的很認真。
展區角落有組照片很特彆。
其中一張技術明顯生澀,但卻很有意境。
雪夜裡的華爾街,空曠的街上隻有一個高大男人的背影。風掀起他的大衣下擺,在漫天飛雪中定格成一道孤絕的剪影。
怎麼看怎麼眼熟。
薑早正盯著出神,畫框裡突然多出一個重疊的倒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