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
晨霧未散的黎明，江聽晚在床褥間蜷縮成團。
她是在一陣刻意壓低的模糊爭吵聲中醒來的。
她坐起身後，剛想開口，卻發現自己喉嚨有點乾啞，嘴巴和舌頭不知道為什麼，也是紅腫發疼。
“封鎖所有星際新聞端口！“
門外，隻匆忙披著件睡袍的淵澈神情嚴肅地看著光腦上的消息，“這是前線戰況的新聞，沒有辦法封鎖的！”
淵明沉聲道：“那就關閉她的光腦！總之，在前線穩定之前，絕對不能讓她知道！”
淵明知道江聽晚對德文希爾的感情，他作為德文希爾的朋友。
德文希爾被星際海盜偷襲重傷失蹤，他說不擔心是假的。
可他更清楚。
看似性格乖巧的小家夥，骨子裡是最倔強的。
如果讓小家夥知道了這件事，隻怕她不會乖乖待著，一定會想儘辦法去找德文希爾！
隔著房門，江聽晚聽不太清兩人在說什麼。
江聽晚摸索著去夠床頭櫃的水杯，指尖卻碰倒了昨夜未喝完的玫瑰茶，暗紅液體在雪白地毯上洇出猙獰的爪痕。
光腦突然在枕下震動。
當看到那個專屬通訊標識時，江聽晚瞳孔驟縮。
德文希爾發來的全息影像隻有三秒：他身後的舷窗外是燃燒的星雲，軍裝領口沾著藍紫色的異族血液，薄唇翕動尚未說完半句，畫麵就化作無數像素碎片消散在虛空裡。
“重連失敗“的紅色警告在視網膜上跳動第七次時，江聽晚顫抖著點開星際網。
熱搜榜首的新聞視頻裡，她看見德文希爾的銀色星艦在伽馬射線暴中分崩離析，能量護盾破碎的刹那，無數機甲殘骸如流星般墜向黑洞世界。
星際網上掛著的熱帖赫然寫著——
＃星際海盜再現！＃
＃前線軍隊遭星際海盜偷襲！統帥艾爾博德重傷昏迷不醒！＃
德文希爾公爵星艦被毀！
江聽晚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德文希爾不是回帝星了嗎？為什麼會在上線？？？！
他盯著光屏上不斷回放的爆炸畫麵，指甲深深陷進掌心。
淵明推開門的時候，看到的就是空蕩蕩的房間！
小家夥！？跑了？？？
淵明懊悔自己晚了一步，到底還是讓她知道了。
利德爾的房間門被敲開！！
金屬艙門滑開的瞬間，利德爾聞到了薔薇花的氣息。
少女蜷縮在光影交界處，深海的藍光在她臉上流淌。
破碎的淚珠凝在睫毛末端，隨著抬頭動作墜落在金色袖扣上，像融化的星辰滲進金絲緄邊裡。
“江小姐？“
利德爾喉結滾動，步伐在地麵劃出半道弧線。
她攥住他衣袖的指尖冷得像冬眠的蛇，掌紋卻燙得能灼穿納米纖維麵料。
這個認知讓他的犬齒隱隱發癢——頂級掠食者麵對柔弱獵物時特有的躁動。
利德爾心裡微動，她就是用這副楚楚可憐的模樣勾得那些頂級雄獸失神的嗎？
江聽晚顫抖著，抬起烏黑眼睫的瞬間，晶瑩淚珠無聲滾落。
“利德爾先生，你可以幫幫我嗎……”
她不知道自己該找誰，她對利德爾是蜘蛛獸人是有本能恐懼的。
但如果利德爾一定要自己去前線，那麼他是不是也可以帶自己去找德文希爾？
利德爾看著哭得梨花帶雨的少女，眉頭緊鎖，“江小姐想讓我幫你什麼？”
他到底還是對她動了惻隱之心！
“利德爾先生，我想求你一件事……”
江聽晚仰起的麵龐離他喉結僅三指距離，帶著玫瑰硝煙味的呼吸拂過他西裝領口的蜘蛛徽章。
尾音破碎成氣聲，潮濕的睫毛掃過他遞手帕時露出的腕骨。
利德爾突然想起半月前在宴會廳的驚鴻一瞥。
彼時她穿著月白綢裙從旋轉階梯墜落，腰後的蝴蝶結緞帶在空中散開，而他鬼使神差用精神力織網接住那抹輕盈——就像此刻，他的精神觸須正不受控地纏繞她顫抖的腳踝。
當天晚上，找遍了整個海藍星，都沒有找到利德爾和江聽晚的淵明淵澈，似乎是猜到了什麼，臉色陰沉得可怕。
此時的利德爾，已經駕駛著戰鬥星艦，帶著江聽晚，在飛往偏遠星的星軌上了。
星艦躍遷的轟鳴中，江聽晚望著舷窗外瑰麗的玫瑰星雲。
暗物質流像情人的手指撫過防護罩，在艙內投下曖昧的桃色光暈。
她沒注意到利德爾調整安全帶時，作戰手套的金屬搭扣正輕輕刮蹭她頸後的抑製貼——那裡有昭君屹的蝶紋印記。
沉默了一路的她，突然轉頭看著駕駛星艦的利德爾，“星際海盜是一群怎樣的人？他們比蟲族還要強大嗎？”
江聽晚對這個世界的認知還沒有那麼全麵，她從來沒有聽過星際海盜的事，就連蟲族，德文希爾在給他講述時，也是有意避開的。
從沒有在這個世界痛恨過誰的江聽晚，第一次對一個群體，產生了憎惡。
在她看來，那些是為國浴血奮戰的戰士應該是英雄。
可這樣的英雄，沒有被蟲族傷害到，卻反而被一群雄性獸人偷襲重傷……
而德文希爾，她雖然不清楚他去前線做什麼？
但是他居然也被星際海盜襲擊了，那麼那些人就是壞人！傷害自己愛人的壞人！
利德爾不知是想到了什麼，神色有些複雜，“星際海盜，是一群被帝國放逐和拋棄的人，他們流浪在整個星海……”
“隨心所欲、沒有信仰、也沒有善惡的觀念，他們會攻擊蟲軍，也會攻擊軍隊，劫掠帝國星艦更是常有的事。”
“他們殺人如麻，殘暴冷酷，行事沒有任何準則，一切隻為了利益，或是一時的興起……”
聽到這裡，江聽晚眉尖緊皺。
這樣一群不受規則束縛的瘋子，對於帝國來說，應該是很大的隱患才是。
她問，“那帝國為什麼不派人除掉他們？”
利德爾沉默了片刻，才道：“帝國與蟲族的戰事拖了太久了，加上雄性獸人越來越惡劣糟糕的處境，被虐殺、或者因為失控痛苦而亡的雄性獸人越來越多。”
“帝國……已經沒有多餘的力量去攻打星際海盜了。”
說到這裡，利德爾的眼神冷了下去。
病態而極端的雌尊雄卑，毀滅掉的，從來不止是雄性獸人的未來。
還有帝國的未來……
“星際海盜是一個龐大的群體，他們實力強悍，手段殘忍，向來神出鬼沒。
“帝國曾經派遣軍隊，試圖剿滅他們，卻都是以失敗告終。”
“聽說幾年前，他們換了一個新的星艦首領，殘忍程度比上屆首領更盛，見過他容貌的人都死了，那是個不容小覷的人……”
利德爾不知道的是，他口中癲狂殘忍的星際海盜，在他們離開的下一刻，駕駛著巨大而奢華的星艦，出現在了他們剛才的星軌上。
艦體上，印著的黑色骷髏標誌，正是星際海盜的標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