舍不得打她?
阮清看向梳妝台上的化妝鏡,少女穿著一襲白色長裙,膚白如雪的臉頰上還留著帶著微腫的巴掌印,看著好不狼狽。
她忍不住自嘲。
曾經的愛是真的,現在的不愛也是真的。
她深吸一口氣,試圖平複顫抖的身體,隨後坐在床邊,小心翼翼地翻開母親的日記本。
指尖摩挲著泛黃的紙頁,像是在觸碰一段段塵封的過往。
「2005年4月1日
小女今天滿月了,想起前段時間的名字之爭,我還是忍不住想笑。
小女的爺爺奶奶希望小女叫樂之,取自窈窕淑女,鐘鼓樂之。小女的外公外婆卻希望小女叫阮春歸,東風隨春歸,發我枝上花。
我都不喜,隻願小女名字阮清,眼清耳明不被外人惡意所困所擾。
於是阮哥就偷偷背著他們帶著小女資料率先注冊了名字,等爸媽們吵了三天,阮哥才如實告知。
可憐阮哥被家裡人說了一個月,我都有些心疼。
好在小女又乖又可愛,家裡人都很喜歡,恨不得天天抱著,看著和阮哥幼時幾分像的小女,他們便也愛屋及烏原諒了阮哥。
清清,我的寶貝,你是迎接著全家人的愛出生的,理應擁有世界上最美好的一切。」
一頁一頁的日記記錄著在媽媽眼中的自己的日常。
從滿月到第一次會翻身,會坐會爬會站會跑,阮清一頁一頁翻看著。
這些文字裡湧動的愛意與幸福,如潮水般將她淹沒。她緊緊攥著日記本,關節泛白,淚水順著臉頰滑落,打濕了日記本的一角。
她坐在椅子上,終於翻看到了自己十五歲的時候。
媽媽開始生病的日子。
「2020年3月1日
今天是清清的生日,我卻得知了這個世界上最讓我無法接受的事實。
我不知道我是否該告訴清清這件事,作為家庭的一份子,我們不該隱瞞著她。
是的,我生病了。
我開始懷疑阮哥對我的愛了。
所有人都在告訴我,阮哥愛著我,怎麼可能出軌。
就連我也告訴我自己,他除了上班,就是在陪著我和清清,怎麼可能會做出背叛家庭的事情。
哥哥得知了這件事,勸我去看一下心理醫生。」
阮清往後翻去。
「2020年3月10日
清清今天參加的科技比賽得了第一名,我看著她自信聰慧的模樣,心中的疼猶如刀片在一片片的淩遲著我的心臟。
我的偏執型人格障礙嚴重了,它已經嚴重影響了我的日常生活。
我開始患得患失,我看著逐漸長大的清清,有些懷念小時候的她,甚至不願她再繼續長大了。
我想我的孩子永遠被我保護在我的懷中,就像我懷著她時那樣,永遠不離開。
阮哥好像看出來了我的不對勁,開始讓傭人嚴加看管著我。」
阮清的指尖發涼,呼吸一滯。
不對勁?
什麼不對勁?
「2020年4月7日
阮哥第一次嗬斥了我,他甚至讓我不要私自接觸清清。
可她是我的孩子?我為什麼不能接觸?
阮哥卻又軟了語氣,告訴我,清清如今要中考了,自己如果在她麵前暴露了自己的病情,會影響清清的。
我看著阮哥擔憂而又帶著提防的目光,第一次覺得心涼。
阮哥這是在嫌棄我了嗎?
我又去看了醫生,醫生隻是告訴我,我這是更年期影響了我的偏執型人格障礙,讓我轉移注意力,做一些自己想做的事情。
我想,我是得好好改變自己了。
清清不能沒有媽媽,我不能再這樣渾渾噩噩下去了。」
阮清忽然想起來了那段時間的媽媽的確有很多不對勁的地方。
她那時一直忙碌著中考複習,每日都在補課和學習,還得參加一些可以加分的比賽。
她對自己總是很嚴苛,即使阮家和霍家都很滿意她那時的成績了,但她還是不想自己落後給其他人。
有次深夜,她因為一道難題罕見任性地在教室待到了十點,還是被找來的父親和校長發現,被父親親自送回阮家。
家裡那時好像少了很多東西,母親也很憔悴地坐在了沙發上。
母親的眼睛紅腫,明顯是剛哭過,看向父親的眼神裡,往日的溫柔消失得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一絲憤怒和哀怨。
母親的目光隻有落在她身上時,眼神才又變得柔和而包容,嘴角也扯出溫柔的弧度:“清清,餓了嗎?媽媽今天給你煮了你最喜歡吃的飯菜,我馬上給你熱熱,你坐著休息一會。”
媽媽不喜歡彆人代替她的職責照顧自己,每一件事都親力親為,自己那時也理所應當的享受著媽媽獨一無二的關心和照顧。
那時,她非但沒有察覺到什麼,還在因為學習壓力而煩躁,甚至在餐桌上跟她抱怨不要再把自己當個三四歲小孩照顧了。
阮清捏著的筆記本的紙張在她無意識的用力中出現了褶皺。
她想起小時候,媽媽總是抱著她,哼著輕柔的搖籃曲;生病時,媽媽徹夜守在床邊,為她端水喂藥;第一次參加比賽,媽媽在台下滿臉驕傲,拚命鼓掌的模樣……而如今,這些美好的回憶,都像尖銳的針,紮在她的心尖。
如果自己那時可以多關心一些媽媽的情緒,不將心中的負麵情緒發泄給媽媽,媽媽是不是就不會死了?
阮清的思緒亂作一團,無數畫麵在腦海中不斷閃現。
「2020年5月6日
清清馬上就要中考了,全家人都在為她加油,希望她能考個好成績。
我卻心疼她,她明明那樣聰明努力,為什麼還要那樣逼著清清?成績真的很重要嗎?
我隻想她出生的唯一目標就是好好享受這個世界所有的美好,感受世界上最純粹的愛。
可是為什麼他們隻想推著她走,希望她快速成為一個合格的大人?
我把我的想法說給阮哥聽,阮哥知道我又在多想了,告訴我還在總會長大的,總有一天我們會死去,而那時的清清就隻能依靠自己了。
死?
這個字對我來說很陌生,卻又讓我忍不住胡思亂想。
假如我和阮哥真的死了,那我絕不要留清清一個人在這個世界上受苦。
我們一家人,就應該一直在一起,生生世世永不分離。」